這個村子位于燕都和順州之間的一個縣,毗鄰慧通河,屬于白河往南的一條支脈水系。
村長名叫江松,六十出頭,樂善好施,德高望重,在村中十分受人尊敬。
在楚嬴的印象中,是一個人情頗爲練達的小老頭。
上次他們離開的時候,這老頭還曾親自帶人送行十裏。
并且言明,下次楚嬴一行回來,必定會再次出村隆重相迎。
隻是,當楚嬴派人提前送去消息時,卻遲遲不見有人前來迎接。
等到隊伍抵達村口,依舊看不到任何人影,甚至進了村子裏面,街道兩旁也家家關門閉戶。
偌大的一個下灣村,死寂一片,竟給人一種詭異且荒涼的感覺。
要不是楚嬴半個月前才來過這裏,并且在這裏呆了十天,幾乎要以爲自己是進了荒村。
“什麽情況?村民都哪去了?”
楚嬴一路觀察,腦袋裏全是問号,最後幹脆懶得再想,直接下令前往老村長家。
還好,這一次沒有令他失望。
隊伍還沒到達江村長家,遠遠已經聽到一片人聲鼎沸,隐隐伴随着唢呐和銅鑼喜慶的吹打聲。
“我說怎麽沒人,原來全都到了村長家這邊,這麽多人,難不成是在辦什麽喜事?”
熟悉民間風俗的郝富貴,遙遙望着目的地,一邊駕駛着馬車,一邊美滋滋地猜測着。
原本一早出來,準備和村長打招呼的楚嬴,此刻正坐在他的旁邊,一聽這話,頓時也有了一絲期待。
因爲這次伏擊,隊伍裏半數人都有傷在身,加之又奔波一天,所有人都已經身心俱乏。
如果江村長家這時在辦喜事,剛好可以讓大家借機蹭一頓,臨時補充一些體力和元氣。
“嗯,本宮記得,江村長有個十七歲的孫女,好像叫江玲,長得清純可人。”
楚嬴回憶了一會,對郝富貴說道:“之前閑聊時江村長還曾透露,好像已經替她定了一門親……”
“那八成就是了!”
郝富貴一拍巴掌,忽又皺了皺眉:“隻是,他們這風俗挺奇怪的,這眼瞧着天都快黑了,怎麽在這時候才來接親?”
“管他那麽多,總之先備好一份禮物,過去瞧瞧再說。”
楚嬴也覺得奇怪,轉念一想,可能是風俗原因,也就沒有太過細想。
然而等到他們真正到了之後,才發現事情遠不是他們想象的那樣會。
此刻,江村長家門外擠滿了村民,密密麻麻,嘈雜而又混亂。
人群之中,放着一頂彩色轎子,周圍各種吹吹打打,像極了迎親的熱鬧場面。
隻是,這些人的表現,卻和祝賀沒半點關系,倒不如說是‘逼宮’更爲貼切。
“江村長,你們還是把門打開,讓江玲出來吧!”
“是啊,要是誤了時辰,我們全村人都将受到河神的懲罰,到那時,悔之晚矣。”
“沒錯,犧牲她一個,拯救全村人,難道不值得嗎?”
這些人的話,最初讓楚嬴聽得一頭霧水,直到又聽了一會,才算是弄明白。
原來下灣村全村人聚在這裏,是爲了強迫江村長交出他的孫女,用以獻祭給河神。
眼看天色一點點暗下來,江村長家的大門卻遲遲沒有打開。
恐懼之下,一些村民終于急了眼,扛着木棍鋤頭就沖上去準備砸門。
“村長,我們敬你德高望重,才不想和你作對,可你老要是再不開門,那我們就真砸門進來強搶了!”
這下子,大門後面的人徹底無計可施。
他們隻有一家人,再怎麽人丁興旺,也不可能和一個村上百名村民抗衡。
“大家還請住手,且聽老夫說一句。”
院門開了,小老頭模樣的江松帶着江玲走出來。
除此之外,還有江玲面容愁苦的父母,以及幾名神色戒備的江家男丁。
這一家人,着實被門外洶洶而來的村民給吓住了。
江村長渾濁的雙眼布滿哀傷,目光緩緩掃過這些相處了一輩子的熟悉面孔,強忍着悲痛道:
“大家的心思老夫都理解,可是,人心都是肉長的,我家玲兒犯了什麽錯?要遭這樣的罪?”
“再說了,河神發陰差抓人,不過是道聽途說,大家爲何就認定了,唯有獻祭新娘才能解決此事?”
“是啊,各位父老鄉親,看在大家鄉鄰這麽多年的份上,求求你們放過我家玲兒吧。”
可憐江玲之母,兩隻眼睛哭得水蜜桃似的,又是哀求,又是作揖,隻差沒跪在地上。
隻是,衆人今天鐵了心要将人帶走,哪會管她心中的委屈和凄楚。
“哼!說得輕巧,我們放過她,誰放過我們?敢情你家孩子的命是命,大家的命就不是命?”
“這隻怪你們,要不是村長之前力排衆議,非要收容那麽多流民,哪會有今天。”
“就是,和他們廢什麽話,反正人都出來了,大家一起上,抓了江玲獻給河神!!”
下灣村村民情緒激動,根本不理會村長一家的哀告,紛紛向着江玲洶湧而去。
就憑江家幾口男丁,哪攔得住這麽多人,甚至連退入院中也變得不可能。
眼看江玲就要被人抓住,一聲威猛大喝陡然從人群後面傳來:“住手!”
衆人一驚,紛紛回頭看去。
就看到一個面貌和江村長有幾分相似,隻是身材更加壯碩的中年男子,帶着七八名手持棍棒的家丁強行沖進人群。
“是江家老四,江權!”
中年男子五十上下,作員外打扮,此刻陰沉的表情,讓他本就兇悍的面孔,更添幾分煞氣。
此人似乎在下灣村中頗具影響力,他一進場,原本接近失控的局面,暫時又平靜了下來。
眼看他忽然出現在這,江村長有些詫異,不由問道:“老四,你過來這麽幹什麽?”
“還能幹什麽?有人要搶我侄女去獻祭河神,我當然要過來阻止!”
江權說着,邁步走到江村長跟前,轉身面對衆人,收斂幾分兇相,道:“各位鄉親,我知道你擔心河神報複,說實話,我也擔心。”
“不過,我聽說要平息河神的怒火,其實還有第二種辦法,爲何大家卻不采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