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西頭的碼頭上,一條大船劃破平靜的水面,向着下遊鎮中心的碼頭緩緩駛去。
那裏停泊着一艘巨大而華麗的畫舫,雕梁畫棟,紅燈圍繞,在衆多船舶中尤其惹眼。
楚嬴最終還是采納了秋蘭的意見,決定趁着還有時間,開船前去與女坊主一會。
用小侍女的話說,名滿天下的默韻大家,歸根結底隻是個弱女子,又能有什麽壞心思呢?
楚嬴信了才有鬼!
不過,爲了滿足小侍女的心願,他還是選擇接受邀請。
大船順利泊進鎮中心碼頭,緊臨着仙鶴畫舫一側停下。
“楚公子,這邊請。”
對面畫舫上,丫鬟鈴兒早就等在那裏,一見他們靠過來,立刻吩咐随船的船工,在兩條船中間搭好踏闆便道。
“殿下,這仙鶴畫舫好大啊!”
離得近了,越發發現畫舫的宏偉壯觀,秋蘭望着巨大的舫樓,小臉上寫滿驚歎和興奮。
一旁的郝富貴和晁遜等人,也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與他們相比,楚嬴就要淡定很多。
“還行吧,等将來本宮給你造艘更大的。”
畢竟受限于時代,仙鶴畫舫無論是體積還是外形裝飾,比起楚嬴前世見過的豪華遊輪,終究是小巫見大巫。
不久棧闆搭好,楚嬴帶着一行人上了畫舫。
等繞到入口處的時候,楚嬴才發現,另一側竟然也停泊了一艘外形精緻的大船。
這就有意思了。
楚嬴在泊進碼頭之前,曾從這裏的船家口中得到一條消息。
據說,仙鶴畫舫主事者和碼頭負責人有過溝通,附近數丈之内,不允許其它船隻停靠。
他們的船能靠近,是因爲受邀客人的身份。
至于這艘船……估計十有八九也是一樣的待遇。
“殿下,怎麽了?”
見楚嬴忽然停住腳步,晁遜俯在他耳畔小聲問道。
“沒什麽,看樣子,客人好像不止我們啊。”
婊婊又在搞什麽名堂?……楚嬴揉揉眉心,毫無頭緒,先進去再說。
“哇,這就是仙鶴畫舫麽?果真不同凡響啊!”
一進畫舫,小侍女就被内部環境吸引住了,掩住小嘴,不時發出驚歎。
和外表惹人眼珠的極盡華麗不同,畫舫這裏面的裝飾,卻是高雅清新的格調。
簾緯、書畫、插花、蒲團、檀香、茗案……每一處布置都獨具匠心、恰到好處,素雅中透出一股禅意,體現出主人的生活态度。
正所謂,上流看品味,中流看人設,末流看外表。
果然也隻有這種環境布置,才配得上天下三姝的名頭。
看來婊婊也不是浪得虛名啊!
楚嬴且走且看,對于女坊主有了一定改觀。
“楚公子,請進。”
穿過兩重珠簾,終于進入到正廳。
果然不出楚嬴所料,客廳的一側,已經坐上了好幾名錦衣公子。
此刻,上首主人的位置尚還空着,默韻不出現,幾人也沒那麽拘束,趁機彼此談笑風生。
突聽珠簾卷動,又有客人進來,下意識齊朝門口瞧來。
然後,紛紛臉色大變,死死盯着楚嬴:“怎麽是你!”
“怎麽就不能是我?”
楚嬴愣了下,待看清楚幾人模樣之後,不由樂了。
這群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早三鮮樓裏,被他教訓過的那群公子哥。
時隔不過一天,這些人的臉上,明顯還能看到一些烏青的痕迹,根本無法遮掩。
可想而知,在見到楚嬴這個仇人後,這些人會是什麽反應。
“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昨日三鮮樓一别,諸位别來無恙啊。”
楚嬴無視他們憤怒的目光,帶頭走進來,一邊樂呵呵拱手,一邊在他們對面坐下。
“哼!好個别來無恙,你該不會以爲,我們已經忘了昨天的事了吧?”
對面的汪敬一臉咬牙切齒,手掌按住案幾,身體前傾,仿佛随時會起身撲出一般。
“怎麽會,傻子挨一頓打還能記三年呢,你們就算再蠢,怎麽也比傻子要強,你說是吧?”
楚嬴端起茶潤了潤喉嚨,慢條斯理地回應道。
“你敢罵我們是傻子!”
公子哥們大怒,一半人拍案而起。
“誰罵你們傻子了,我是說,你們已經突破了傻子的層次,這是在誇你們好嗎。”
楚嬴一臉無辜。
“你!”
汪敬大怒,眼前就要帶頭沖鋒,卻被隔壁邱子明一聲咳嗽打斷,低喝道:“住手,不可輕舉妄動!”
“子明兄?”
汪敬幾人一愣,皺眉看向他,卻見邱子明擡眼看了看楚嬴,緩緩開口道:
“君子動口不動手,況且,這裏是坊主的地方,你想要得罪坊主不成?”
“在下……在下當然不敢。”
汪敬氣勢一弱,靠過去壓低聲道:“可是子明兄,這小子帶給我們的恥辱,難道就這樣算了?”
邱子明冷笑,同樣小聲:“當然不能算了,不過,似你們這般沖上去,就能找回場子嗎?”
汪敬這才想起楚嬴的強悍,還有他的那群屬下,動起手來,同樣厲害得不像話。
臉色數變,惱火地哼了聲:“那該怎麽辦?”
“很簡單,這裏不能動手,不代表外面不能,找個人,去把漕幫的弟兄召集過來,一會兒趁他們離開時……”
邱子明藏在案幾下的手掌,比了一個捶打的動作。
汪敬眼睛一亮,忽又皺起眉來:“叫人倒無妨,可是,東薊知府有令,嚴禁鬧事,萬一被官府發現怎麽辦?”
“放心,今日春祭,那個順州的皇子将會出現,官府那群人必定會去迎接。”
邱子明一副算無遺漏的模樣:“我們在這邊動手,反倒不會引起注意,這就是所謂的燈下黑。”
“還是子明兄想得周到,高,就是高!”
汪敬聽完他的分析,深以爲然,豎起拇指贊不絕口。
冷冷掃了楚嬴一眼,他趕緊将身後一名小厮喚到跟前,在其耳邊小聲吩咐幾句。
待小厮一走,王子敬一改先前的猙獰,氣定神閑坐下來,眼神淡蔑地望着楚嬴:
“小子,算你運氣好,今天我們就給坊主一個面子,不在這裏不與你計較……好好珍惜此刻的安甯吧。”
“哦?”
楚嬴擡了擡眼皮,正想問問誰給這群人的勇氣,主位仙鶴屏風後面,忽然飄來一聲惋惜的輕歎:
“汪公子這又是何必呢,難道,就不能看在奴家的面上,和楚公子化幹戈爲玉帛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