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風無月。
通往黑山礦場的一條隐蔽小路上,三個鬼鬼祟祟的黑影,正深一腳淺一腳地緩慢跋涉。
“呵……這也太黑了,伸手不見五指,走得人都快睡着了,還要走到什麽時候?”
一個慢吞吞有氣無力的嗓音,就像沒有睡醒一樣。
“這你就不懂了,這裏是黑山,本來就黑。”
另一個傲嬌的聲音響起,隐隐帶着炫耀的意味。
先前那個聲音頓時不高興了:“你又懂了,我又沒問你,我問的是小師叔。”
傲嬌聲音冷哼一聲:“至少比你這個瞌睡蟲懂,對了,你問小師叔什麽?”
“我問小師叔……咦,我想問什麽來着?”
“看看,又犯迷糊了吧,這下我們誰比誰更懂啊?”
兩人正較着勁,又一個略顯頭疼的聲音出現:“好了,都别鬧了,拜燈問的是,咱們什麽時候可以到礦場。”
“原來問的這個。”傲嬌聲音頗爲不屑,“連這個都不懂,今早我們不是來過嗎,讓我算算,嗯……”
嗯了半天,遲遲沒有後續。
叫作拜燈的和尚等得有些不耐煩,催促道:“算出來沒有?還剩多少路程?”
傲嬌和尚惱羞成怒:“你這人怎麽老愛忘東西,你忘了,我不會算術。”
拜燈和尚反唇相譏:“你不是很懂嗎?原來也是那什麽……對,小師叔常說的,辣雞。”
傲嬌和尚差點暴跳如雷:“閉嘴,貧僧納德,不叫辣雞。”
“就是辣雞。”
“我叫納德,納德,納德……”
納德和尚嚷嚷着,雙掌不停地分開又合攏,仿佛在上演一出激情的手風琴演奏。
“别吵了!馬上要到了,再嚷嚷,非暴露不可。”
觀海小師叔壓抑着内心的火氣,低聲喝止了兩人幼稚的争吵,順帶給一顆甜棗。
“聽我吩咐,小心行事,等幹完這一票買賣,回頭師叔我請吃佛跳牆。”
“佛跳牆?!”
兩聲“吸溜”同時響起,俄頃,拜燈忽又搖搖頭:“不好吧,我們是和尚,怎麽能沾葷腥,要是被寺裏發現就不妙了。”
“我看你又糊塗了,等我們有了錢,還回那破地方幹啥?”
納德和尚野心勃勃:“到時候,我們自己找塊風水寶地,自己花錢蓋間寺院,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大美麗間寺,如何?”
“大美麗間寺?聽起來怪怪的,不過我倒是挺贊成。”
拜燈和尚打了個哈欠,腦袋昏沉沉,實在想不出比這個更好的名字。
觀海和尚嗤之以鼻:“什麽狗屁大美麗間,一點禅意都沒有,說出去讓人笑話,聽師叔我的,就叫觀海聽濤閣。”
“師叔英明。”
兩位師侄從善如流。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跟着小師叔混,馬屁拍不好怎麽行?
說話間,三人已經摸到了礦坑邊緣。
觀海和尚示意兩人别再說話,看了眼黑黢黢的礦坑底部,又緊了緊背上的口袋,小聲叮囑道:
“好了,記住來之前我分配的任務,下去之後各行其事,白天不知爲何失敗了,這回我們再來一次,一定要成功。”
“對,掙夠錢,一起離開法隆寺那破地方!”
黑暗中,三隻拳頭抵在一起,六眼對視,目光炙熱,瞳仁中燃燒出熊熊火光。
“咦,不愧是小師叔,修爲精深,這麽黑的夜晚,也能讓目光如炬!”
“是嗎,怎麽我在你的眼中也看到了火光。”
“小師叔,納德,你們沒有看錯……我們,好像被火把包圍了。”
熊熊燃燒的火把,組成巨大的圓圈,就像孫猴子用金箍棒畫下的圓形牢籠。
而觀海、納德、拜燈三個和尚,自然就是困在其中的妖怪,在火光的照耀下,當場現了原形。
三人放下背上的口袋,緩緩站直身體,一點一點僵硬地轉動脖子。
看到周圍一圈冷峻面容後,腰間還個個佩刀,身材矮狀的納德和尚靈機一動,擠出一絲讨好的笑容:
“各位施主,小僧要是說,我們三人隻是恰好路過,你們會相信嗎?”
崔肇手按佩刀站出來,冷冷一笑:“你說呢?”
“師叔。”
納德和拜燈絕望了,哭喪着臉看着觀海和尚。
“阿彌陀佛!”
和兩名師侄相比,看起來最年輕的觀海小師叔,反而最爲鎮定。
但見他單手合十,寶相莊嚴,高宣一聲佛号後,對着崔肇踏出一步:
“貧僧三人受我佛法旨,得知此處有災厄降生,特來禳災渡厄,化解劫難,而今真佛在前,施主怎可妄加刀兵?”
崔肇嗤笑一聲:“你是真佛?”
觀海和尚豎掌在胸,認真颔首:“正是。”
“我不信。”
“阿彌陀佛,施主五毒根深,六欲沉淪,業障塵蔽,天心未開,便如明珠蒙塵,不可展其光華,即使真佛臨門,又如何能夠看出本相?”
觀海和尚說話間,偷偷将手縮進袖子,輕歎道:“也罷,今日你我相逢一場,便是有緣,貧僧就稍微顯露真身,也讓你等凡夫俗子,識得好歹。”
他本就眉清目秀,随着嘴角微微上揚,仿佛佛陀站在百花中拈花而笑,氣質純潔而高貴。
他雙手掐着蘭花指,緩緩舒展,在半空中劃出玄奧的弧度,神奇的一幕出現了。
凡是他雙手掠過之處,都會詭異地拖曳出兩道虹光,磷光點點,就環繞着一條條璀璨的星河,将他籠罩在神聖的迷霧中。
然後,他的身上便慢慢開始發光。
先是頭頂,接着是四肢,最後全身上下,無處不散發毫光,無處沒有光明。
配上他的莊嚴聖像,就像佛陀降臨人間。
“阿彌陀佛,三千業障不染心,性空圓滿佛自臨,衆位施主如今可見到了?”
崔肇和一群手下全都驚呆了,望着被光明包圍的僧人,竟生出一種想要膜拜的沖動。
納德和拜燈眼中重新燃起希望,對視一眼,裝腔作勢道:“諸位,真佛在前,還不放下刀兵參拜嗎?”
“呵呵,如果把夜明珠磨成粉末,灑在身上就能當佛陀,那本宮撒把磷粉在頭頂,豈不就是絕世魔王?”
火把的包圍圈稍稍分開,走進來一名俊逸的年輕人,劍眉星目,白袍如雪,看着觀海和尚,露出邪魅和玩味的微笑:
“妙空大師,我們又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