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必,此人在冷宮荒廢十年青春,到底有沒有本事作出青玉案,還有待商榷。”
“是啊,聽說之前他還曾鬧過自殺,滿朝盡知,聰明人會幹這種傻事嗎?”
楚嬴一亮相,便引發各種讨論。
驚訝、佩服、懷疑、不屑、嗤笑……每個人的觀點都不盡相同,但無一例外,都對這位陌生的大皇子感到好奇。
一個在冷宮裏住了十年的皇子,光是這點,就讓他的身上籠罩了一層秘之光環。
時隔十年,楚嬴終于再次見到,自己這位名義上的親生父親。
他原本以爲自己會産生一些微妙的情緒,然而此刻雙方面對面時才發現,完全沒有。
他的内心毫無波瀾,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同樣,楚皇看他的目光,也全無半分父親看兒子的寵溺和關切,開口便單刀直入:
“那首青玉案真是你作的?”
“回禀父皇,确有其事。”
“那好,你便代替老四比完這場吧。”
“遵命。”
短短四句,直白明了,這便是父子見面後所有對話内容。
接到任務的楚嬴剛轉過身,便看到宋居然一臉激動地上來問候:
“太好了,楚……大殿下,我們終于又見面了,那晚太白樓一别,在下甚是想念。”
楚嬴展顔一笑:“宋兄别來無恙。”
見楚嬴竟不稱呼自己爲世子,宋居然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強行壓下心頭激動,拱手道:
“大殿下,今天這場比試在下已經等候多時,請賜教。”
“既然如此,本宮就先獻醜了。”
楚嬴笑笑,擡頭望着夫子廟外面,白雪堆砌,猶如玉樹瓊枝的美景,邁步緩緩吟道: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這首詩的意境……妙啊,簡直妙不可言……千古佳句,千古佳句也!”
才短短兩句,便已令在場所有人交口稱贊,驚爲天人。
“二哥,這……這是人能想出來的詩句?”
皇子席位上,一直風輕雲淡作壁上觀的二皇子,聽到皇弟的驚歎,罕見地變了臉色。
大楚十幾名皇子中,以他的才華被群臣公認爲最。
可即便如此,在聽到楚嬴這兩句詩,他竟生出一種自歎弗如的感覺。
“這怎麽可能,他在冷宮十年,又無人教導,哪學來的這身才華?”
他凝目注視着楚嬴,才忽然發現,自己對這位大哥似乎太缺乏了解。
于此同時,勳戚子弟中,學霸耿明忠和學渣徐飛龍,各自張大了嘴巴,再次被楚嬴震撼。
“我就知道,不愧是寫出青玉案的人,果然好有才華呢!”
宋施施癡癡望着楚嬴,大眼睛眨啊眨,裏面全是小星星。
宋居然也驚豔到了,嘴角不由泛起一絲苦澀,内心仿佛遭到一萬點暴擊。
開局就王炸,楚兄這是完全是不給活路啊!
然而誰也沒有料到,在念完這兩句後,楚嬴聲音卻戛然而止。
“咦?怎麽沒了?後半阙呢?”
無數人從美好的韻味中醒來,一個個驚詫地望着場中的年輕人。
這又是在做什麽妖?
宋居然皺了皺眉,難以置信地看着楚嬴道:“大殿下,還有後面呢?”
“沒了。”
“沒了?”
“不錯。”楚嬴歉意地笑笑,“實不相瞞,本宮從沒想到會被點名上場,天資有限,此刻絞盡腦汁也隻想到這麽兩句詩,讓宋兄見笑了。”
“這,這……怎麽隻想到兩句?怎麽能隻有兩句?”
“豈有此理,如此完美絕妙的佳句,竟然能沒有後續,我忽然想罵人!”
“暴殄天物啊!可惜,實在可惜,求求殿下再想兩句,不然老夫今晚怕是要失眠了……”
這就像男女歡愛,一方好不容易被勾起興趣,剛準備虎口奪食,對面的獵物卻提前吐穴而亡。
這種不上不下的感覺,令無數詩詞愛好者捶胸頓足,一緻懇求楚嬴給出下半阙。
楚皇也是心癢難耐,皺眉看着楚嬴道:“又不是沒時間,你就不能再想出下半阙?”
“父皇,請恕兒臣天資驽鈍,這兩句純屬靈光一閃,便是給兒臣時間,一時也湊不出相襯的下半阙,隻恐耽誤了大家的時間。”
楚嬴當然不可能隻有半阙吟雪詩,憑他腦袋中的存貨,随便拿出十首八首,都能讓在場這些人驚爲天人,頂禮膜拜。
但,這又有什麽意義呢?
裝比一時爽,全家火葬場。
這話對别人隻是一種玩笑,對他來說,卻是不得不面對的殘酷現實。
别看他隻是一個長居冷宮的皇家棄子,即便如此,暗處仍有不少大人物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今天青玉案作者的身份曝光,已經将他推上風口浪尖,若是此刻再不知收斂,怕是禍事頃刻就要上門。
一個無權無勢的皇子,想要活得長,得靠什麽?
裝廢物。
實在裝不下去,也得盡量藏拙。
即便城府極深的楚皇,也料不到楚嬴竟有這樣成熟的心性,信以爲真,罕見露出一絲惱火的表情:
“哼,這就是朕的兒子,一個兩個,都是這般不堪……”
誰知,宋居然這時上前,壯起膽子道:“陛下,臣……臣能不能認輸?”
“嗯,又認輸?”
楚皇氣笑了:“朕記得,你都還沒比過吧?”
“陛下,臣這次是真心實意認輸,絕無半點違心之言。”
“哦?”
“陛下明鑒,相信在場諸位也會同意臣的話,大殿下的詩雖然隻有兩句,但千百年後,照樣會被廣爲傳頌。”
宋居然一臉認真道:“如此珠玉在前,臣的糟敝之作,實在相形見绌,還是不拿出來贻笑大方的好。”
他這樣一說,楚皇反而無法反駁,平心而論,楚嬴這兩句詩确實有資格流傳千古。
沉吟片刻,楚皇這才緩緩開口:“我泱泱大楚,還不至于占人便宜,東瀾世子,朕再問你一次,你真要認輸?”
“不瞞陛下,臣也很不甘心,但臣有自知之明,比不過就是比不過,這是事實。”
宋居然嘴角泛起一縷苦澀,雙手作揖鄭重下拜:“臣認輸,輸得心服口服!”
楚皇深深看了他一眼:“好吧,既然你執意如此,朕也不想咄咄逼人。
“以你之才,作出的詩就算不如大皇子,料想也不會太差,這一場,就算平局好了。”
宋居然一愣,再次下拜:“全憑陛下做主。”
楚皇又扭頭看向楚嬴:“你覺得呢?”
“兒臣沒意見。”
楚嬴此刻哪有心思在意這些,雖然他已經盡量藏拙,但,今天暴露的實在有點多。
心裏暗自琢磨,皇宮恐怕已非久留之地,必須盡快啓程北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