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的也是!太子爺身份尊貴,這山長路遠、困難重重的,他哪裏吃得了這般苦頭,聖上又怎會舍得?梁大人,你可不要胡說!”
另一官員雖也起了疑心,仍是不願相信太子真雖他們來了吳州。更何況适才在山上他與部分官員對其出言不遜,若這随從真是微服而來的太子,那便是他跪下磕一百個頭亦是不夠的。
心中這般想着,已經暗中冒起了冷汗。
見衆官員已經有所動搖,梁錫繼續道:“若非這位小大人不是太子,那爲何黃大人對他如此關照,他身邊的守衛又作何解釋?下官雖遠在吳州,對太子之事略有所聞,傳言太子聰慧仁慈,若他執意體察民情,想要曆練一番,想來聖上也會應允,畢竟太子将來是要繼承大統之人。”
官員的心思向來搖擺,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何況梁錫這番言語也并不牽強。
他們面面相觑,皆爲下山時将他們三人丢下而有些不安,唯有黃景臨面色如初,冷眼瞧着眼前的一切,對這些見風使舵的言行嗤之以鼻。
“黃大人!你早便知道他是太子了,爲何不早些告知我們,害得我們冒犯了太子爺,這可如何是好?”
聞言,黃景臨冷哼一聲,道:“他是太子又如何,不是太子又如何?你我的本分,便是治理水患、赈濟災民,其餘的事,何須多言,又何必多問?”
那官員一時語塞,忙慚愧地低下了頭。
而身在房内趙光睿早已聽見從廳堂傳來的吵嚷聲,然而他并未随着衆人一同出去,而是留在房内。守在外間的汪宏于刺客跳窗而出時破門而入,見其無礙,又松了一口氣。
許久,陸文良匆匆敲開了他的房門,神色緊張猶豫。
“何事慌張?”趙光睿眉頭輕蹙。
“太……大人……”陸文良吞吞吐吐,“他們在外頭……”
“嗯,我知道。”
“您知道他們在議論您的身份?”陸文良有些意外。
趙光睿隻是輕歎一聲,無奈笑道:“此事因我而起,他們議論我也是情理之中,然我并不知他們是在議論我的身份,可現下你的話倒令我确定了。”
“那現下您打算怎麽辦?”
“又算不得什麽大事,事到如今,順其自然便是。”
府衙起火,衆人都在大堂,撇開身份之事不說,他也不好獨自龜縮于房内,倒顯得他無禮了。盡管他有傷在身,卻也管不得這些,往廳堂而去。
知縣梁錫格外眼尖些,趙光睿還未走近衆人,他便趕上前去跪在地上,俯首緻歉,萬分誠懇:“微臣眼拙,竟未識出太子這般貴人,不僅怠慢了太子,又保護不周令您受傷。微臣實在有罪,還請太子大人責罰!”
這一番說辭,便釘死了趙光睿的身份,也使他不好再否認了。
饒是心中不喜,趙光睿仍是溫和道:“無妨,我本就是微服爲父皇分憂而來,又非爲遊山玩水,何來怠慢一說?梁大人本就該将我與各位大人、與這吳州百姓一視同仁才是。”
其餘官員聽聞此言,便知眼前這人定是太子無疑,一時間臉上神色各異。尤其是方才在西界山上抱怨他的那幾個官員,面上滿是惶恐與懊惱,恨不得掌自己的嘴。故而他們幾個雙膝一軟,紛紛跪倒在了梁錫的身後。
“都是微臣的錯!微臣有眼無珠,不知您是太子大人,竟對您出言不遜,請太子大人責罰!”
“請太子責罰微臣!”
“……”
領頭的官員磕着頭出言請罪,後頭的官員紛紛附和,将地磕得砰砰直響。唯有黃景臨及部分人隻躬身揖禮,以表敬重,他們冷眼瞧着這些見風使舵之人,暗在心中鄙夷。
趙光睿隻覺有些頭疼,他緊緊地抿着唇,一絲不悅一閃而過,然而他并未想過責罰他們,故而隻擺了擺手,道:“過去之事無需再深究,各位大人隻需安心處理災情便是。”
官員們面上一喜,如釋重負,忙起身想要再恭維幾句。
“太子大人一路波折,又有傷在身,疲乏虛弱,還是先行休息吧。府衙火勢不大,想必不久便能撲滅,且有微臣們候着,煩請太子放心。”黃景臨及時上前打斷。
“嗯,确實有些乏累,各位大人請多擔待,我便回去歇息了。”趙光睿點了點頭。
今夜本該難眠,然伴随着疲累與傷痛,趙光睿仍是沉沉睡去,而府衙的吵嚷聲也在火勢被逐漸變小的過程中越來越小,直至徹底消失。
而官員們一邊擔憂刺客卷土而來,一邊憂心火勢,故而幹脆留在大堂商讨治水之策。
治水應以排水、疏通水道爲先,而後或加高加固原有堤壩、或修築陂塘,而吳州便是選擇後者。然而治水之法早晚會有,可如何施行、施行是否順利卻是個難題。吳州西處有個青石鎮,下轄諸多鄉鎮,河道決堤損毀最爲嚴重,故而決定在此修建陂塘,可防治水患、又可灌溉農田。
可修築陂塘,勢必要水淹部分完好的村落,以此蓄水成湖,再修建堤壩。
若一切順利便是皆大歡喜,然此策需遷離百姓,百姓祖輩在此安居,又怎舍得遷居别處?更何況如何安置移民,又是問題,小地村民尚是野菜都争個你死我活,更何況舉村移居而來的外鄉人,想要令人真心接納定是難上加難。
然雖有些困難,可若陂塘修築而成,便是造福四方百姓之事,故而此策不會改變。
天亮醒來,趙光睿卻隻覺頭昏腦漲,渾身疼痛,口幹舌燥。正想起身喝水,卻不慎暈倒在地,汪宏聽到動靜,連将其扶回床榻。
待大夫來後,才知他原是餘毒未清,故而起了高燒。
昏睡一日終是退了燒,次日起來時,才知昨日又發生了大事。
原是千裏迢迢運來的赈銀竟不翼而飛了!衆官員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六神無主,隻得吩咐人掘地三尺去找。可吳州之大,想要尋見無疑如大海撈針一般,若無銀兩,不論是救濟災民或是治理河道都無從下手,情況再危急也難于無米之炊。
“這番太子才遇刺,當晚府衙又失火,而今赈銀還被盜了,還真是接二連三禍當頭!”陸文良抱怨着,不自主地跺着腳,顯得有些焦慮。
趙光睿的臉色有些許蒼白,對赈銀被盜的意外之餘,他眉眼間仍是滿滿的愁緒。
“這赈銀失竊,與那些刺客脫不了幹系,失火更是有意爲之。赈銀就在不遠,可他們有意掩藏,想要尋見又談何容易?想來,一切都是因我而起罷了……”他長歎一聲,望着房檐沉思。
“太子大人,您方才說什麽因你而起?”
“沒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