罵得再痛快,也不過是嘴上過瘾,那賊人如今仍在外頭逍遙快活,任憑你謾罵詛咒,亦奈何他不得。盡管外表如常,可蕭何意似是失去了以往的那股沖勁與鬥志,周身圍繞着萎靡不振之感。
唯一剩下的,唯有不甘及不舍罷了。
若他孑然一身,失敗了倒也能慷慨赴死,可如今心有牽挂,倒是開始留戀這紅塵俗世了。
念及此,他不禁心中一痛,呼吸亦沉重起來。
“阿蔓,若是我……”
“先别說其他,不管用什麽方法,我和世子爺一定會想辦法救你的!”如蔓似是料到他要說什麽喪氣話,慌忙打斷,語氣急促而微微惱怒。
蕭何意自是不信自個兒能逃過此劫,可倒也不想讓她聽了自個兒的話而傷心,便配合地點了點頭,讓她安心。
他的衣衫已不如剛進宮時那般整潔,發絲有些淩亂。因未曾好好休息,故而眼下有些泛青,下巴上亦冒出了青色胡茬。看着仍是個面容俊朗的男子,卻冒出了與年齡不符的滄桑氣息。
“我絕對,不會讓你死在我的面前!”如蔓重重道,聲音微顫。
蕭何意眼神暗了暗,不再回答。
“那狗賊來找你做什麽了?”趙子乾撇開話題問道。
“耀武揚威罷了。”蕭何意冷冷道。
接着,他便将周進同他說的那些話,以及自個兒進宮以後發生的所有事情,告知了如蔓及趙子乾。二人便也明白了周進上書前後的所有事情始末,同時亦有些懊惱當初太過于大意,并未對其多加監視。
然而并未到行刑的那一刻,總還有一線生機。
适才蕭何意将受傷的手藏起的動作,自是沒有逃過如蔓的雙眼。她歎了口氣,有些無奈,而後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盒,用略帶埋怨的語氣溫聲道:“還藏,将手乖乖伸過來。”
“嗯。”蕭何意悶聲回應。
如蔓輕柔地用藥膏抹上他的傷處,慢慢推開,直到藥膏完全融入肌膚之中。
然而不等她放開手,蕭何意的另一隻手便将她牢牢握住。在這陰冷的牢中待了這般久,手指早已是冰涼,唯有掌心留有一股溫熱。她的手被包裹得難以掙脫,微涼的觸感之中,又有幾分決絕,幾分不舍。
擡眼望去,他的眸子仍是幽深而溫和,卻隐隐浮起了一陣霧氣。
如蔓心中一顫,差點連眼眶又熱了起來。
“阿蔓,不必難過。”蕭何意的手漸漸收回,轉而又撫上了她的臉龐,輕輕摩挲着。
死生有命,他盡力了。
她撇過頭去,不願意看到他這般認命模樣,亦或者說,她不希望這是他的結局。
“先吃些東西吧,想來你一天也沒吃什麽。”如蔓轉移話題,将手中的食盒打開。
盡管沒有胃口,蕭何意仍是接過吃食,安靜地吃着。如今這近況,不論是誰,美味珍馐吃在嘴裏也是索然無味。
在他進食的空檔,如蔓便也同他講了講接下來幾日的安排。
如今三司會審期間,最終結果雖說多半以聖上的判定爲準,可聖意捉摸不定,總有改變的時候。聖上不知曉周進的惡貫滿盈,如果将這些日子以來搜集的證據送到聖上手中,說不準會有翻盤的機會。禦史台有周進的人,刑部會審官員爲聖上欽點,唯有大理寺卿周齊賢與蕭何意來往密切,想來他能夠幫助一二。
故而如蔓決定将這些證據委托周齊賢呈于聖上,做這最後一搏。
由于不便久留,如蔓、蕭何意及趙子乾隻說了這些重要之事,便匆匆離開了。
次日,如蔓與趙子乾按照原計劃進行,早早來到周齊賢府中等候,趕在其進宮以前将這些證據送到他的手中。周齊賢自是欣然答應走這一遭,将周進的罪證及蕭家無罪的相關證據一同呈給聖上。
周齊賢暗中留意周進多年,深知其與幾樁大案有關聯,自是不信他清清白白。如今他又再度陷害蕭家後人,身爲朝廷重臣怎能看到聖上受其蒙蔽,而令忠臣良将再度蒙冤九泉?
将證據交予周齊賢後,趙子乾意欲與他一同進宮,替蕭何意求情。
然而聖上想來不會見他,畢竟廣安王世子趙子乾與蕭何意相互交好、來往密切是人盡皆知之事,如今蕭何意既是戴罪之身,那趙子乾更應避嫌才是。如今他欲進宮求情,聖上不将他一同治罪已是不錯了,怎可能會聽他求情?
故而趙子乾倒也打消了面聖的心思,但仍是堅持與周齊賢一同進宮。
衆周知廣安王常留宿宮中,在天子跟前輔佐政務、處理瑣事,雖無實權,但也能有幾分話語權。故而趙子乾退而求其次,想要向自個兒的親爹求情,讓他在聖上面前勸上幾句。
周齊賢倒也點頭同意,畢竟多條門路便多一絲希望。于是二人一同入了宮,便隻留如蔓一人在宮外等候消息。
然如蔓倒也不想便這麽幹等着,她轉而到了何宰相的府中。
當年何若姝寫的那封信仍在她的手中,本想着許是用不上了,又或者是時機未到,故而如蔓與蕭何意一直不曾拜見宰相。可如今時機到了,事态卻比想象中更爲嚴峻,不得不拿出這封信,以此換來蕭何意的一線生機。
如蔓在相府外求見的消息,經管家通傳至宰相何承佑。
若隻爲一普通女子求見,定不會被相府引起重視,故而如蔓以何若姝親筆信件爲證,且有重要消息需傳達父親爲由,終于順利得見了宰相何承佑。
何承佑在客廳接見了如蔓,詢問了她的姓名,便接過了她的遞過來的書信,從封面的字迹來看,的确是自個兒的女兒親手所寫,故而對如蔓打消了部分疑慮。然而正當他想要拆開書信之時,卻被如蔓出言打斷。
“大人恕罪,可否先聽小女子講幾句話,再查閱信中内容?”如蔓低眉道。
何承佑皺了皺眉,有些許不悅,又有些疑惑。但仍是耐心問道:“可是重要之事?”
“是人命關天的事。”
聞言,何承佑心中不免一驚,他的目光快速掃過如蔓,隻見她眉頭緊鎖,一臉凝重及懇切,不像是說謊的模樣。
“快快道來!”何承佑生怕是自個兒的女兒性命攸關,語氣便急促了不少。
如蔓點了點頭,口吻添了幾分歉意:“首先小女子需同大人緻歉,方才小女子同大人說了謊,還望大人恕罪。以何小姐的名義求見實乃不得已而爲之,亦并非爲何小姐傳遞消息而來。然交予何大人手中的信件,乃千真萬确爲何小姐所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