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乾正自誇着,卻見蕭何意從東邊的深林中走了過來。
“小意!”如蔓沖他揮着手,笑靥如花。
“如蘇,快過來讓小爺瞧瞧你打了什麽獵物!”趙子乾揚着頭,不掩眼中得意,亦好奇他的收獲。
每每看到如蔓,蕭何意的心情總會不由地愉悅許多。
他唇角含笑,走到二人面前,将手中的動物放在地上。如蔓與趙子乾看去,隻有一隻野兔及一隻紫貂,如蔓不免有些失望。
“隻有兩隻麽?”如蔓面上不掩失落。
這樣一來,倒是讓趙子乾更加自滿了,他狀似可惜地拍了拍蕭何意的肩膀,眼中卻滿是得意。
“如蘇啊,不必灰心,雖說你的射獵的功夫是差了些,但這紫貂也算珍貴,它的那個毛發啊……”
話未說完,趙子乾卻見蕭何意将背後的箭筒拿下,一隻幼虎赫然被綁在了箭筒上!他目瞪口呆,愣是将下面的話咽進了肚裏。
那幼虎雖被綁在箭筒上,但其重量、以及比箭筒大上幾倍的體型卻是将那桶身扯變了形,一支箭直直從它口中貫穿至後腦,無一不讓人感慨這高超箭術。
“天哪!竟是一隻幼虎!”如蔓驚歎道,“小意你可真是厲害。”
趙子乾原先那志得意滿的模樣如同被澆了一盆冷水,早已是息鼓偃旗了。
果然大話總不能說早啊。
這下輪到如蔓得意了,她沖着趙子乾揚了揚眉,笑得格外歡快:“怎麽樣呀世子爺,你覺得現在高下如何?”
“哼,小爺讓給他了!”趙子乾摸了摸鼻子,掩飾自己的尴尬,卻仍有些最硬。
“這紫貂與虎崽雖是珍稀,卻是不如野兔野豬美味可口,我與世子爺自是不分伯仲的。”蕭何意倒是不在意這輸赢,說了句聰明話,倒是令大家都有個台階下了。
“說的也是。”如蔓摸了摸下巴,笑着附和。
被這麽一誇,趙子乾又高興起來,忍不住誇贊蕭何意:“還得是如蘇寬容大度!走走走,今日有這般收獲,還不趕緊回去享受享受?”
不出一會兒,三人便結伴而歸,留下空寂的山林。
若說二人真要比個高低,那定然是蕭何意更占上風。紫貂本就珍稀,而此隐虎山多年未見有虎出沒,如今竟是射殺了一隻幼虎回來,可想而知蕭何意的本事。
午膳隻草草吃了些,三人便一同處理這些獵來的野物。因在邊關從軍時養成了凡事都親力親爲的習慣,縱使趙子乾回京後這些年裏錦衣玉食、養尊處優的,但若需動手,自然也是不在話下。
蕭何意将這隻幼虎的皮毛送給了趙子乾,倒是令他有些受寵若驚。好在他很快便想好了這虎皮的用處,用來當坐墊自是再好不過了。
而剩下的紫貂蕭何意便自個兒留下了,這點皮毛不足以用來做保暖的裘衣,一時倒也想不出别的用處。
在仆人的準備下,傍晚時分,便在院内架起了大炭爐,炙烤着幾隻野兔。
待仆人将炖爛的野豬肉及虎肉端到院子時,那些個兒野兔倒也熟的差不多了。一時間,這院内芳香四溢,皆是令人垂涎三尺的肉香味。
如蔓滿眼的期待,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野豬肉及虎肉混合着香料的香氣及酒香,炖煮的恰到好處,既非軟爛至夾不起筷子,而這些幼崽的肉又不如成年動物那般幹柴。
那野兔更是焦香四溢,令人食欲大增。
“美味,真是美味至極!”如蔓又露出了那滿足又陶醉的神情。
“可不是!”趙子乾拿着酒壺,搖頭晃腦,“雖說小爺在城中倒也沒少吃這些個好玩意兒,但比起這親力親爲的成果,滋味兒還是差了許多啊,哈哈哈。”
蕭何意默默地在一旁用小刀片着兔肉,他倒不多話,隻微微含笑。偶爾如蔓喂他吃幾塊肉,他那唇邊的笑意便更深了。
他不時擡頭看着笑鬧着的如蔓與趙子乾,抿一口酒,伴随着夕陽西下,不由地覺得這世間萬分美好,死而無憾。
既有人生知交在側,盡心相助;又有心中摯愛在懷,不離不棄;人生苦短,可遇不可求。
“如蘇,如蔓姐,你們便也來嘗嘗這上好的百花釀,嘗過這酒,便知何謂瓊漿玉液了。”蕭何意正怔愣時,趙子乾将另一酒壺遞了過去。
于邊關生活過之人,體會過豪放的姿态,又如何會拘泥于小節?蕭何意接過酒壺,仰頭而盡,睜眼時,已是一輪彎月,以及滿天星鬥。
這百花釀不愧以百花爲名,入口甘甜,口齒留香,雖然柔順入喉,下肚後卻有隐隐的灼燒之感,一直暖到心口。
一旁的火堆像是要将人燒紅了臉,餘煙袅袅,直上青天,仿佛回到邊關之時,那意氣風發的時光。
三人一同飲酒,離開邊關不過短短數年,卻恍如隔世。
不禁濕潤了眼眶,喉頭微緊。
許久,如蔓望着星鬥下搖曳着的樹枝,摩挲着手中盛酒的瓷壺,含笑道:“既是飲着百花釀,何不再觀一場百花景呢?”
“夜黑風高的,這深山老林裏哪裏來的百花供你觀賞,如蔓姐莫不是醉昏了頭了?”趙子乾露出那不羁的笑來,眯着眼戲谑道。
如蔓倒也不惱,笑嘻嘻地擡起手,指向山下:“山腳下不正是那片百花景麽?”
“這麽一說倒也是。”趙子乾摸着下巴點了點頭,然又話鋒一轉,“這大晚上的,你當真要下山去?”
“人生難得幾回醉,此時不去,更待何時?”如蔓語氣帶了幾分灑脫,又沖着蕭何意挑了挑眉,“小意,你說呢?”
蕭何意的臉上因這酒意,亦泛出些許紅暈,然他從軍多年,練出了好酒量,故而雖是微醺,仍是神志清醒。
“夜觀百花,亦别有一番風味。”他看着如蔓酡紅的雙頰,輕聲笑道。
對于隻提着酒壺下山的三人而言,不過是兩刻鍾的事,若非某些人醉了酒,走路有些搖搖晃晃,想來能夠更快些。
說是夜觀百花景,不過是半躺在花叢裏繼續飲酒,觀星賞月罷了。
無需燈火,僅憑星光月色,這山下倒也明亮,花草樹木也添了幾分幽靜。不時微風襲來,樹葉沙沙作響,花草随風搖曳,除了偶爾的幾聲蟲鳴,最是安靜不過。
趙子乾坐靠在樹下,口中銜着草莖,一腿屈起,拿着那半空的酒壺,遙望遠方。他神情懷念,思緒萬千,外人卻不知他在想些什麽。
許久,他才吐出口中的草莖,将壺裏的酒倒出一些,随後一仰而盡。
如蔓與蕭何意坐在離趙子乾十多米遠的彼岸花海中,她一身綠衫,在這鮮紅的花海中格外奪目。她搖了搖手中的酒壺,還剩最後一口,便毫不猶豫仰頭飲盡。
打了個酒嗝,醉意又侵襲而來,她隻覺眼前朦胧不已,直直地向後仰去,躺在這花海之中。
迷糊之間,她又想起了在酆都勾魂之時,那玉娘所釀的紅塵醉。
每每喝完那紅塵醉,她便也同今日這般,醉躺在那黃泉路旁的彼岸花海裏,做些稀奇古怪的夢,尤其是那個看不清面容的黑衣少年。
而今日,她似乎又夢到那個黑衣少年了。
他孤獨的背影雖是堅強而又剛毅,卻顯得有些蕭瑟。他微微顫抖着,後又轉過身來,成了那個五官模糊,卻輪廓分明的男子。
他的口吻滿是歉意,輕聲說着:“阿蔓,對不住……”
“你……你是何人……”半夢半醒的如蔓不禁喃喃自語。
可那黑衣男子卻不曾說話。
許久他又俯下身來,輕輕推着如蔓,喚着:“阿蔓,阿蔓?”
那五官便也在一片朦胧中逐漸清晰起來。
如蔓不禁揉了揉雙眼,有些驚詫。
原是蕭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