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又說回那年趙子乾被廣安王趕到邊關從軍後,其妹趙舒玉好歹也是在府中安分了些年。
唯一不改的,便是對琴棋書畫樣樣不上心,偏生愛學那拳腳工夫。好在廣安王倒也遷就女兒,便讓她同教導趙子乾的師傅學了些年,而兄妹倆處處相似,那一手長鞭皆使得不錯。
然而處處相似也并非全然都是好事,那趙子乾從小愛在外頭混迹,十多歲時便逃離廣安王府,後又去了邊關從軍。
而這妹妹趙舒玉亦是不逞多讓,眼見着年歲漸長,及笄後成了妙齡少女,她生怕廣安王将自個兒嫁出去,成了這家族聯姻的犧牲品。故而追随着哥哥當初的腳步,收拾好行李,給父親留了一封辭别信,偷溜出府,便浪迹天涯去了。
她本就不是個安分的姑娘,自小便同哥哥野慣了,在這深院高牆裏哪裏還能呆得住?又哪裏能困的住她?
那廣安王眼見着僅有的一雙兒女,都是不着家的主,成天隻想着出門闖蕩,差點沒氣出心疾來。然他又無可奈何,隻能委托各州官員暗中多加照護着。
這趙舒玉這一去,便也去了好些年,音訊寥寥。好在她偶爾會同府中報信,道個平安,也能令府中衆人安心些。
如今如蔓與蕭何意來府中做客,恰好碰到她多年來第一次回府,也不知道她在外頭經曆了些什麽,惹得她這般不快。然如蔓二人卻暫時無緣得見這位郡主了,畢竟她剛回府便将自個兒關在屋内,便是家人都難以見她一面,更别說外人了。
如蔓與蕭何意走後,趙子乾便想起了自個兒的妹妹。雖是嘴上抱怨,說不出好話,然心底仍是關心這嫡親的妹妹。
“這麽些年未見,也不知這臭丫頭變成什麽模樣了。”趙子乾自顧自嘀咕着,回想着最後一次見她的時候。
一邊想着,一邊擡起手在胸前比劃着:“那時她不過才到我胸口吧?還是肩膀來着?”
這偌大的廣安王府不若其他府邸那般人丁興旺,後來一雙兒女皆離家而去便更顯蕭瑟了。廣安王安分一生,卻偏生有着格外不羁的子女,倒是令人有些哭笑不得。
好在如今因趙子乾回歸而多了些生氣,在外多年,如今在府中倒也待得住了,連園中的潇湘竹也都開得格外旺盛些。
趙子乾一路把玩着手中的玉扇,跨過長廊,終是到了那熟悉的房門前。
“臭丫頭,你終于舍得回府了?”趙子乾以扇柄扣了扣門,試探道。
然回複他的隻有一陣沉默,以及屋頂上稀疏的的鳥叫聲。
他一貫不恭的笑容裏添了一絲擔憂:“舒玉啊,這麽些年未見你倒是不想你哥哥?一回來便将自個兒鎖在這房裏,小爺可真是白疼你那麽些年了!你同我說說,是誰在外頭欺負你了?小爺我定要找他評評理去!”
饒是這樣,那緊閉的房門仍紋絲不動,裏頭亦不曾有一絲聲響。若非王管家親眼所見,趙子乾會以爲趙舒玉回府不過是一場假象。
趙子乾趴在門上,附耳傾聽,又用手輕輕推了幾下,然這門卻推不開,他便又加大力度使勁推了起來。那門雖是有些晃動起來,揚起些許塵埃,可仍是被裏頭牢牢拴住,難以撼動。
見裏頭的妹妹固執得很,他這會兒也失了耐心,擡手将房門敲得砰砰響:“臭丫頭!趙舒玉!你可别是死裏頭了,倒是吱個聲兒啊!”
“敲敲敲!敲什麽敲!本郡主離死還早着呢!哥哥你就别費心思了,我是不會出來的!我現在煩的很,能不能讓我自個兒靜一靜!”
屋内終是傳來清脆的女聲,這聲音略帶惱怒,卻帶着一絲鼻音。
“行行行!随你,小爺才懶得在你這當閉門客呢。”聽到這聲罵,趙子乾倒是不腦,嘴上雖也不客氣,但心下總松了一口氣。
他又附耳聽了一會兒,見終歸是聽不出什麽信息來,便又把玩着玉扇走了。
到了用晚膳的時候,管家特意吩咐下人多備了些菜,廣安王時常在宮中輔佐政務,鮮少回府。如今得知愛女回府,特意趕了回來。然二人左等右等,下人叫了幾番,仍是不見趙舒玉前來用膳。
趙子乾觀察着向來不苟言笑的廣安王的臉色,輕咳一聲,壯着膽子提議道:“父王,想來舒玉不會來了,不如咱們先用膳吧,待晚些時候我再給她送些吃的。”
“嗯。”廣安王于本就沉悶的臉上微微蹙眉,“先不管她。”
在這般凝重的氛圍下,趙子乾也難免收斂起情緒來。
趙子乾同廣安王長相有六成相似,唯有眉眼同母親相像,故而更顯得多情些。雖相貌相似,然父子倆的性格截然相反。廣安王少言寡語,雖不如天子那邊莊重高貴,但也有生于皇家那不怒自威的氣質,他性格内斂,爲人處世十分嚴謹、注意方寸,言行端正。
然趙子乾卻時常一副嬉皮笑臉的潑皮模樣,但凡能斜靠着、癱坐着,便絕不正經地站着,你說他是王世子,是個人都要懷疑幾分。好在從軍幾年,趙子乾态度端正了些,爲人處世亦沉穩了些,明面上倒也能裝得像位王世子了,這倒是令廣安王十分滿意。
用過膳後,廣安王難得在府中留宿。
趙子乾接了下人的活,親自将吃食送到趙舒玉的房間門口,敲了敲門,示意她記得吃飯。
然而他第二天清晨去時,那飯菜卻紋絲不動。趙子乾難得冷起臉來,他蹙着眉頭正想罵人時,那房門卻咣當一聲打開了。
那杏黃色的身影映入眼簾,明媚的容顔略帶憔悴,卻能想象得到往日的光彩。她眨了眨有些紅腫的眸子,被眼前突然的人影吓了一跳。
“哥哥?!”她驚呼出聲,“你怎麽跟鬼似的,一點動靜都沒有。”
趙子乾張了張嘴,有些愣住,顯然他也被突然出現的人影吓了一跳。
“我說你才是鬼吧!”趙子乾反應過來,拍了拍胸口,“吓小爺我一跳。”
“哼,吓死你算了。”趙舒玉雙手抱胸,白了他一眼,随即便上下打量着許久未見的哥哥。
同她一樣,趙子乾亦打量着她。上次見她時,她不過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如今已然脫胎換骨,令他認不出了。
“啧啧啧……你這臭丫頭如今出落得倒像是個姑娘家了。不錯不錯,說你是我妹妹,倒是能給小爺我漲點面子。”趙子乾滿意地點點頭,眼底有一絲不符合他纨绔氣質的慈愛。
一聽這話,趙舒玉有些語塞,氣笑道:“本郡主本來就是個姑娘,你在說什麽鬼話!”
說着,便出拳向趙子乾打去。
“哎喲!才誇完你,你這臭丫頭便暴露本性了吧,小心嫁不出去!”趙子乾一時不備,被一拳打在了胸口上。
“本郡主才不想嫁人呢!”趙舒玉似是被戳中了傷心事,心中愈加不快,表情有些黯然。
趙子乾好歹也算心細,他忙收住話,而後笑着拍了拍趙舒玉的背:“你這一天不吃飯,打出來的拳頭軟綿綿的。走,哥哥帶你去春熙樓,等你吃飽喝足了,再瞧瞧你這拳頭有幾分力道。”
趙舒玉噗呲一笑,挑了挑眉:“這可是哥哥親口說的,一會兒可不許抵賴!”
“那是,你兄長我說話向來算話。”趙子乾挺了挺胸。
“哥哥請客?”
“我不請客,你有錢麽?”
“……沒有”趙舒玉扶額。
“那不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