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便過了兩年,周齊賢一舉中舉,而徐靜淑的婚事亦不能再拖了。
兩年來,徐家夫婦替徐靜淑說了不少親事,無數媒人上門求親,然而都被徐靜淑亦各種理由推拒了。徐家夫婦雖疼愛女兒,凡事都依着她,可總有限度,再拖下去,将她拖成老姑娘,那便什麽好親事都沒有了。
而周齊賢這邊,從某一日開始,便許久沒收到徐靜淑丫鬟送來的吃食,他有些不安。
他自然不是貪吃這些點心,隻不過是擔心她罷了,然他卻沒有理由去尋她,亦沒有勇氣。
原是徐靜淑被禁足了。
周齊賢暗中同府中下人打聽,了解到城中同是商賈之家的郭家替嫡長子郭世偉前來求親,郭家的生意做得比徐家還大些,又同閩州知府沾親帶故,而郭世偉比徐靜淑大上三歲,自是般配。
而郭徐兩家也算得上門當戶對,有這般好親家上門求親,徐家自是求之不得的。
然不出意外的是,徐靜淑又一次拒絕了。
可此次徐家夫婦不再遷就徐靜淑,便将這門親事答應下來了。徐靜淑知道後,向來溫言軟語的她同父母發了脾氣,而徐家夫婦爲懲罰她,便将她禁足在房間裏,讓她自我反省。
“淑兒啊,這郭家有什麽不好,家大業大,享不盡的榮華富貴,這郭世偉又是嫡長子,又能繼承家業,你爲什麽不願意?”徐夫人扶額歎了口氣,她到底是不忍心女兒受這禁足之苦,便過來勸慰。
徐靜淑消瘦了許多,然她仍是不願服軟:“榮華富貴……我若是待在家裏一輩子不嫁,兩位弟弟亦能讓我享着。”
“可女人哪有不嫁的道理?你現在已年紀不小了,能拖到什麽時候?”徐夫人又有些氣上心頭。
“可我不想嫁給郭家那種商賈之家,那郭世偉肚裏沒幾分墨水,心裏隻想着生意,女兒定是同他聊不到一塊兒去,故而不想嫁。”徐靜淑别過了頭。
徐夫人聽她這麽說,更是有些惱怒:“你能讀些書,不過是我與你父親疼你,才請了先生來教你。咱們徐家世代便經商,那些書香世家樂意娶的,自也是門當戶對的,你不比那些官家小姐,能夠攀上郭家已是十分不錯了,還要挑到什麽時候?”
“女兒隻願未來的夫婿是個有才華讀書人。”徐靜淑攥緊了手心,歎了一口氣。
“讀書人讀書人,這天底下家世好的讀書人哪個看得上我們家?家世不好的,有幾個能出頭?便說那周齊賢,讀了那麽些年書,如今雖中了舉,不也還是一臉窮酸樣,同那些個下人住一塊兒!”徐夫人語氣越說越重。
母親的話如同一句重拳擊在了徐靜淑的心上,她那波瀾不驚的臉上終是一臉惱怒:“娘親何必說這般惡毒的話!周公子不過是家道中落罷了,他這般努力刻苦,又才華橫溢,自是前途無可限量,輪不到娘親這般奚落他!”
“你爲何這般替那周齊賢說話,莫不是對他有什麽私情?”見自己不過說了幾句周齊賢的壞話,女兒便這般惱羞成怒,徐夫人有幾分狐疑。
“沒有,是娘想多了。”徐靜淑幹脆道,然她手心更是攥緊了幾分。
“你手裏是什麽?”徐夫人這才注意到她的手心。
“沒什麽。”
否認得這般幹脆,徐夫人更是起疑,便二話不說走過去抓住了徐靜淑的手腕,想要扒開她緊握的手心。然而幾日茶飯不思的徐靜淑力氣哪比得上她母親,掙紮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讓徐夫人将她手心裏的紙團奪了去。
徐夫人展開紙團,除了女兒寫的詩句,另還有改動的字迹,這字迹顯然不是女兒的。
她越看越心驚,瞪着眼鏡怒道:“這是誰寫的?!”
徐靜淑看着自個兒母親這般震怒,不敢說話。
“是不是那周齊賢?!說話!”
“是。”徐靜淑深吸了一口氣,聲音微弱。
徐夫人拿着紙的手有些抖動,又氣又驚:“除了這個,還有什麽?你若不好好說清楚,我便将這紙拿給你爹瞧瞧!你向來知道你爹的性子,他不會同我這般好說話!”
“女兒同他沒有半點私情!不過是看他可憐暗中給他送過些吃食,讓他指點一下所作詩詞罷了,除此之外,别無其他!”徐靜淑拉着母親的衣袖,急急解釋道。
“當真?”
“女兒所言,沒有半點假話。”
徐夫人深深歎了一口氣,沒有再說話,似是在平複心情。
許久,徐夫人才道:“你若是不想讓你爹知道,便答應了郭家的親事。”
“母親!”徐靜淑想同她求情,可見她一臉冷漠,便将接下來的話咽了下去。
“你若是真想那周齊賢好,便不要再同我争執了。若不是我們徐家收留,他早便餓死凍死在某個荒郊野嶺了,你可知道?你父親若是知道你同他暗中往來,你以爲他還能在這府中安心住着嗎?!你自個兒好好掂量!”
母親這番話,令徐靜淑冷靜下來。她不想牽連周齊賢,她深知他寒窗苦讀本就辛苦,又怎會令他受此影響,從而難上加難呢。
“好,女兒答應……嫁給郭世偉。”徐靜淑明白此事毫無商量的餘地,有些絕望。
見女兒松了口,徐夫人便也松了口氣:“你想明白了便好。”
雖答應女兒不再追究此事,可徐夫人還是暗自找了周齊賢。
周齊賢行過禮後,不等他說話,徐夫人便發問了:“你可知我尋你所謂何事?”
“齊賢不知。”周齊賢有些疑惑地搖了搖頭。
“淑兒哪些詩詞,我都看過了。”徐夫人淡淡開口。
周齊賢心中一驚,忙解釋道:“請夫人放心,齊賢對徐小姐絕無非分之想!”
“周公子是讀書人,自然是識禮數的,是我們管教小女無方,才惹出這種事。現下淑兒已定了親,我隻希望她能夠安心出嫁,别再惹出什麽事端。我聽說你明年三月份便要進京趕考,正巧我們淑兒的婚禮便定在三月初三,你倒是能喝杯喜酒再啓程。收留你一場,是看在你那苦命母親的面子上,我與老爺倒也不求你報恩,今後也無需往來,我與你母親姐妹一場,可卻于心有愧,但願你能夠高中,以慰你亡母的九泉之靈。”
徐夫人這番言語,令周齊賢心中苦澀不已,他何嘗不明白她爲何找他來說這一番話?雖恪守君子之禮,可心中難免生了些不該有的心思,若非家世衰敗,那他是否也能同徐靜淑喜結連理呢?
然世間之事,沒有如果。周齊賢在心中暗自歎氣,心酸不已。
“夫人所言,齊賢都明白,我會同徐小姐保持距離的,願小姐能夠姻緣美滿。也借夫人的吉言,定不讓亡母失望,老爺夫人的大恩大德,齊賢沒齒難忘。”
說罷,周齊賢深深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