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如蔓與蕭何意決定去拜會大理寺卿周齊賢。
然而二人到時,周齊賢因仍有要務,故而需得晚些再回來。如蔓與小茴多年未見,倒是有些認她不出,好在她相貌一直未變,小茴倒是先叫出她的名字。
“如、如蔓姑娘!”小茴驚喜出聲,有些不可置信。
因周齊賢提前知會,她早便知曉今日有位将軍來訪,令她先行招待着,不曾想這随着這位将軍一同前來的,居然還有如蔓。
如蔓擡起頭,隻見一婦人打扮的女子捂着嘴喚她,面帶驚喜。
她細細端詳一番,終是認出這便是小茴。
“小茴?!”如蔓有些不敢認,“我差點認不出你來了,你倒是圓潤了許多,完全不是當初那般瘦小模樣了,看來周大人待你不錯。”
看到小茴如今的模樣,她有些欣慰,若還留在揚州那風月閣裏,想是要受不少欺負,亦難有個好歸宿。
小茴展顔笑了笑,面色紅潤:“都是沾了我們姑娘的光,當初是她發的善心,如今卻是我替她享受了去,我家大人是十足十的好人,懂得知恩圖報,姑娘她沒看錯人。若她能再堅持些時日,或許也不至于……唉。”
說到最後,小茴有些感傷,又或是看到如蔓,想到當初在揚州的日子,有些觸景生情罷了。
如蔓走上前,握住小茴的手,安慰似的拍了拍:“你家小姐自是命苦的,可她若真能等到那個時候,也并不一定快活,你曉得的,她的病結是在心裏。你待她衷心,她知道你今日有這般好去處,泉下有知,也定是爲你開心的。”
“嗯。”小茴噙着淚,點了點頭。
她端詳着如蔓,有些感慨道:“你這麽些年,倒是沒有絲毫變化,可真是奇怪。”
“許是開了這麽些年藥鋪,吃了不少養人的補藥。”如蔓笑着解釋道。
她自是不能說出自己并非凡人的事實,若是普通人知道了,許是會将她當做妖怪也說不準。一想到話本裏那些個被火燒的妖怪,如蔓不禁暗中打了個冷顫。
“哎呀!想來這便是林将軍了?!”小茴一拍腦袋,這才注意到如蔓身後的蕭何意,“都怪我看到如蔓姑娘太過激動,一時忘記行禮,怠慢了将軍,多有得罪,還望将軍諒解!”
小茴急急行禮,有些懊惱。
蕭何意搖了搖頭,安慰道:“不妨事,既是阿蔓的故交,便也是我的朋友,我不在乎這些虛禮,不必拘泥于此。”
“多謝将軍諒解。”小茴松了一口氣,幸好這林将軍不計較,“那二位快随我先去落座吧,好喝些茶水,吃些點心,我家大人過會兒便會回來。”
如蔓與蕭何意點了點頭,跟随小茴到客廳坐下。
在等候周齊賢回府期間,如蔓又同小茴叙了會兒舊。原來小茴跟随周齊賢到了京州以後,便做了他府中的女管事,打點府中大小事項,她勤快又能吃苦,幹活又踏實,心地善良沒有私心,故而深得周齊賢的器重,有她在府中打點,他自是安心許多。
後來小茴同府中一位賬房先生成婚,待她也好,人也老實可靠,日子過得倒也是比普通人要滋潤些,故而這福氣一滿,人也圓潤起來了。
這府中上下都好,唯一令小茴最爲挂心的事,還是這府中尚未有女主人。
小茴隻聽聞自家大人周齊賢年少時也曾訂過親,然後來婚約卻被取消了,周齊賢似是對那位姑娘餘情未了,故而如今雖已三十有五,卻始終孤身一人。
真實的情況大抵也是如此。
周齊賢的祖上也曾闊綽過,曾祖父做茶葉生意,也算是家纏萬貫。唯有子嗣稀少,幾代單傳,香火難繼。而這萬貫家産,便如這稀少的香火一般,逐漸耗盡。
原是這周齊賢的父親,雖是個讀書人,卻也是個浪蕩子。而他讀書天分并不算高,科場連連失意,以至于心灰意冷,從而花天酒地,不問世事。
若是有心繼承家業,好好經營,倒也不必如此敗落,然他一心求取功名,似是入了魔怔,接連失意後,便從此一蹶不振了。
沒過幾年,他便得了花柳,早早去世,家産生意早已變賣,或是被親戚霸占,而那時周齊賢不過十歲。
其母雖怨恨其父,想一走了之,然念子年幼可憐,始終不舍。
家宅變賣,親友避之如瘟神,其母也算是富家小姐,僅有兩名兄長。可惜其外祖父母已逝,家業被兩名兄長分而繼之,兩位嫂嫂并不算良善之人,不肯接濟來往。人走茶涼,盡管未出閣時備受寵愛,如今卻是無人問津了。
其母識大體,深知讀書之重,故而做些繡活,供幼子念書。相比父親,周齊賢是塊讀書的料子,他深知唯有考取功名才能改變命運,令母親不再辛苦,故而十分用功,每日挑燈夜讀,十五歲便中了秀才。
然便也是這一年,其母因常年勞累,落下病根,便早早撒手人寰了。
臨終前,其母托付給他一枚鴛鴦玉佩。
這枚玉佩隻有一半,原是其母有一閨中好友,其丈夫姓徐,是做織染生意的,二人同年生育,恰好是一男一女,便訂了個娃娃親。那時周家也算是富家大戶,故而徐家老爺自是對此親萬分同意。
周齊賢幼時常與那徐家姑娘一同玩耍,那姑娘自小便長得粉雕玉琢,十分惹人喜愛。隻可惜後來家道中落,親友遠離,與這徐家自然也不再來往,可這婚約卻從未取消,許是那徐家忘了也說不準。
如今貿然拿着玉佩前去,不知人家認是不認。
周母去世,周齊賢萬般悲痛,然家境貧寒,無奈将母親草草安葬了事。
他拿着玉佩在徐家門前,有些躊躇,然如今已是孤身一人,更無處落腳,便是死馬當活馬醫,豁出去了。
他敲了敲門,許久,便有管家出來開門。
“公子找誰?”管家見門外立着一名年少的窮酸書生,探究道。
周齊賢拱了拱手,揖禮道:“小生周齊賢,想要求見徐家老爺。”
“公子找我們家老爺有何事?”
周齊賢拿出玉佩,交予管家:“小生幼時曾與貴府徐小姐訂了親,如今是想……”
他緊攥着袖口,想起自己一身破舊衣衫,面對這高門大戶,實在難以說出履約二字。與其說是履約,不若說是來投奔的。
管家打量這少年,又仔細瞧了瞧這枚做工精緻的玉佩,雖有疑心,但也不敢耽誤。
“公子稍等,小的先去禀報老爺。”
說着,管家便拿着這枚玉佩消失在了深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