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遠澤确定猜想後,卻不敢貿然出頭,不然便會像金若虎般禍及自身。
一想到金若虎,他便重重歎了口氣。
是了,金若虎适才已被周進下令斬立決。
他本是出頭之鳥,爲克扣軍饷一事不平才帶頭闖軍帳,然帳中之人心機深沉,現将衆人無法辨識真假的谕旨展示出來,即便是假的,金若虎在周進面前以項上人頭做賭,在他看來頗爲狂妄,早已下了殺心。
更何況對周進而言隻是一個他可随意決定生死的士兵罷了,天高皇帝遠,沒人能管得了他,也沒人能辨識他所言或所爲的真假,天子跟前,自有别的說辭。
故人在這世上,不能僅憑一腔孤勇,然孤勇又有何錯呢?
金若虎便在校場被就地處決,另幾個附和聲最響的士兵被打了軍杖,原本情緒高漲的士兵們噤若寒蟬,這次處置也達到了殺雞儆猴的效果。
臨死前,金若虎倒是慷慨,他的性格如同相貌一般豪放不羁,自然一言九鼎,從不後悔。
“可惜……可惜……”江遠澤不斷歎息,不忍在看。
好在施立受到江澤遠的囑托,這次不再這般魯莽,他隻緊握雙拳,似有顫抖,嘴裏碎碎罵道:“他奶奶的。”
想來他也氣得夠嗆。
然此事總也不能讓金若虎白白送死,江遠澤思慮過後,決定将此事告知校尉何郢。
他知周進并非良善之輩,又了解到何郢曾爲元帥沈甯安麾下軍官,因沈甯安前往邊境平叛,而蒼州又需留下大量兵馬,故何郢暫時聽命于周進,故何郢與周進及其手下其他軍官鮮少來往。
想來何校尉與周進等人不是一夥兒的,江遠澤又念及自己與施立正巧在何校尉營内,頗受其賞識,不如便将假谕旨的發現告知于他。
何郢早已明白周進等人克扣軍饷是假,貪污是真,然如今蒼州僅剩他與韓晉元将軍支援,且需聽命于周進,雖未同流合污,然也并未出頭,隻是暗中觀察。
韓晉元便是曾經的韓校尉,如今已是從四品明威将軍。
沈甯安于肅州本就自顧不暇,後朝中又放權予周進,沈元帥自是難以顧及蒼州之事。
何郢本與韓晉元商量,待沈甯安班師回朝後,便同他提起蒼州周進等人之事。然而今日這谕旨一事,着實令二人措手不及,雖說朝中谕旨向來由主帥接收,原是沈甯安,現如今便由周進接收,然二人從軍多年,從未聽聞有此扣軍饷的懲罰,故谕旨真假未知。
何郢在帳中思緒萬分,亦無心湊熱鬧。
便在這時,江遠澤攜施立求見,何郢應允。
“屬下參見校尉。”二人異口同聲行禮道。
何郢正了正神色,問道:“何事求見?”
江遠澤與施立對視一眼,掃視四周見無其他人,啓唇道:“回校尉,屬下發現今日校場上的谕旨是僞造的。”
“大膽!你有何證據?”何郢神色一驚,厲聲道。他不知江遠澤此話是何目的。
江遠澤并未被震住,他頓了頓,擡頭解釋道:“是這樣的……”
他将如何識别真假谕旨的方法告知,何郢聽後神色漸緩,點了點頭,後又嚴肅道:“你說的有道理,僞造谕旨……可是殺頭之罪。”
帳内又沉默下來,施立怕出言有失,亦覺自個兒最笨,沒必要開口,故隻在江遠澤身旁安靜呆着。
沉吟許久,何郢問江遠澤:“依你看來,該當如何?”
“若能拿到那份假谕旨,自是能留下證據來。”江遠澤答道。
何郢并未否認,然如今之計是如何能拿到這份假谕旨,這假谕旨在衆目睽睽之下,顯然很難從大家的眼皮底下拿走。
便是這時,江遠澤又心生一計。
二人走出營帳,又往校場走去,那裏仍是烏泱泱一片。
施立擠入人群,趁衆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假谕旨時,推了一把一個身量較小些的士兵,又撞了一下其右側的士兵,便快速走開。被推的士兵重重壓在了他人身上,他本就因看不着谕旨而心中不快,将矛頭指向右側那被撞的士兵,他身量壯些,故而施立撞他紋絲不動。
兩位士兵皆以爲是對方推撞的自己。
“你推我作啥?”被推倒的士兵甲指着被撞的士兵乙。
“大哥,什麽我推你?是你先撞的我!”士兵乙氣不打一處來。
“放甚麽狗屁,就是你推的我,還想抵賴不成?”士兵甲見他毫無緻歉之意,揮起拳頭就想往他身上揍去。他雖身量小,脾氣倒是十足十的火爆,眼下正好有人撞他槍口之上,氣哪有不撒的道理?
而士兵乙本無意與他糾纏,然見他這般,也有些惱羞成怒了。
未等士兵甲的拳頭打到身上,士兵乙便擋住,反劈了他一掌,這下士兵甲愈發憤怒,二人就此纏打到一塊兒。
于是衆人的目光皆被纏鬥二人吸引過去,裏三層外三層,圍得洩水不通,不少不明所以的士兵,也紛紛被吸引過去,一時間。
時間一長,與兩位士兵關系親近的其他士兵也加入了這纏鬥之中,成了群毆之勢,一時間亂作一團。
便連楊卓等不少軍官亦是被吸引過去,畢竟這聚衆鬥毆,乃是軍中禁忌,故而他們要令這場群毆消停下來,疏散士兵,解開這一團亂麻的情勢。
當争鬥停止時,不少人已負了傷,而參與鬥毆之人,皆被綁住,等待軍法處置。
正當楊卓松一口氣時,回頭卻發現假谕旨不見了。
“糟了!”楊卓焦急不已。
适才校場混亂不堪,衆人的注意力皆在纏鬥之上,不曾想在假谕旨上放松了警惕。然現下想知道是誰盜了這谕旨,卻是毫無頭緒,亦無處找起。
然這谕旨被盜,乃是頭頂大事,隻能先行禀報,再做定奪。
……
“你說什麽?!”周進聽聞楊卓的禀報,震怒不已,一拳打在桌上,“我适才讓你們在那守着,便是守成這樣麽?”
若非臨時有要務在身,他需處理,便也不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将軍息怒!是屬下辦事不力,甘願受罰!”楊卓低頭跪在地上,有些失措。
周進雖怒,但未失去理智。
如今假谕旨被盜,若是流于他人之手,他定是自身難保。
他深吸一口氣,壓抑住心中怒火,冷聲道:“你,還有那些個辦事不力的,本将自是要罰,然現下最重要的,是要找回這谕旨,傳我口谕,即刻搜營,便是将整個軍營掘地三尺,也得給我找出來!”
“遵、遵命,屬下這下就去辦!”楊卓冷汗直冒,忙點頭道。
正當他起身之時,周進出聲了,他停下動作,不敢再動。
“慢着。”周進拿起桌上佩劍,大步越過他,“我親自監督,你跟上。”
“屬下遵命。”楊卓連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