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雪格外大,便同如蔓三人那年在邊關時那般大。
雖說雪大,可元宵未至時,那雪便早早化了,故而這天氣于雪化後又暖上了幾分。
自那日如蔓偷進廣安王府後沒多久,往日裏那個玩世不恭的世子爺便又回來了。
他一得了空,便愛往這将軍府裏跑,蕭何意一開始本也是不愛理他的,可後來,那趙子乾拉着他喝了幾次酒,而後又同他說了些什麽,蕭何意那郁郁的神色倒是緩和了不少。
雖不知趙子乾同蕭何意說了些什麽,可見着蕭何意漸漸恢複成往日的模樣,倒也是心中欣喜。
“她在的罷?”
蕭何意望着快要圓滿的明月,似是問着如蔓,又似乎是同自個兒說的。
“什麽?”如蔓脫口問道。
“潇兒……潇兒她就在我身邊罷?”
如蔓愣了愣,亦望向那月亮,又點了點頭,恍惚道:“是,她一直都在。”
明月高挂,人影漸長。如蔓轉過臉,看着蕭何意的側顔,他的目光仍有些冷峻,可再往下些,便驚喜地發現了那微微勾起的嘴角。
若不看仔細些,是看不出這細微的、似有若無的笑容的,這是自揚州回來後,如蔓頭一回見蕭何意露出這般神色。
她也不自主地揚起了嘴角,輕聲道:“這些日子,似乎有些轉暖了。”
“嗯。”
蕭何意應了一聲,伸過手,握住了如蔓的手。
“阿蔓。”
“嗯?”
“這些日子,讓你煩心了。”他道。
“然我知道,我的小意終會回來的。”如蔓彎起了眉眼。
……
正月十五,日落西沉。
“如蔓姐,如蘇!”
趙子乾興緻勃勃地跑進将軍府,一邊兒尋着如蔓與蕭何意,一邊兒喊道。
“世子爺,将軍他們正用飯呢。”院中的下人恭敬提醒道。
他得了下人提醒的話,便往偏堂尋去。
如蔓與蕭何意還在吃着菜,便遠遠聽見了趙子乾那由遠及近的呼喚聲,二人對視了一眼,又将視線轉向門外,等待熟友的到來。
不過半會兒,便瞧見趙子乾的身影風風火火地出現在二人的眼前。
見如蔓二人直直地盯着他,趙子乾似乎有些意外,然他隻稍稍怔了怔,便笑嘻嘻地踏進了門。
他也是不拿二人當外人,也不需如蔓招呼,便自顧自坐了下來,拿過桌上的空碗筷吃起了菜。
“世子爺今日似乎興緻頗高呢。”如蔓調侃道。
“今日是元宵佳節,自是不比往常。”
“可我看前些日子的除夕,也不見世子爺這般高興。”
趙子乾嘿嘿一笑,說道:“都知這京州東市平日裏熱鬧非凡,卻不知一到這元宵之夜,卻是西市更熱鬧些。”
“哦?”如蔓揚了揚眉,“這倒有所耳聞,隻可惜雖于京州住了許久,西市去的倒也不少,可卻不曾在元宵之夜去逛過,不知這西市的元宵燈會比起揚州,又是如何?”
“早便想着你二人不曾去過,這才來約你們去逛逛。縱觀各州,我以爲是再尋不出能勝過這京州西市的元宵燈會了。”趙子乾頗有些得意。
“既是有你說的這般好,那今日可真要非去不可了。”如蔓隐隐有些期待。
趙子乾又吃了一口菜,擺了擺手道:“不急不急,待小爺吃完這口飯再走也不遲。且說适才我還讓下人去買了些東西,一會兒還得送來呢。”
“什麽東西?”如蔓疑惑道。
一旁的蕭何意也投來探究的神色。
“待會兒你們便知道了。”趙子乾神秘一笑。
“故弄玄虛。”蕭何意呲了一聲,面無表情調侃道。
待吃的差不多了,便也徹底天黑了。
今日十五,月上枝頭,圓月相較于八月十五倒也是不相上下。
被趙子乾叫去買東西的小厮終究是回來了。
“怎去了這般久?可讓小爺我好等。”趙子乾提着扇子,往小厮的頭上敲了敲,倒也不是真的生氣。
那小厮撓了撓頭,語氣委屈道:“世子爺有所不知,這日頭還未落下,那西市早便人擠人了,小的可是廢了好大的勁兒、排了好長的隊才買到的。”
“罷了罷了,情有可原。”趙子乾擺了擺手,而後故作嚴肅地咳了咳,“那東西呢?”
“世子爺,給。”小厮将手中的東西遞了過去,便告退了。
“這是……面具?”一旁的如蔓認了出來。
“正是,這三個便是獸面。”趙子乾點頭道,“這元宵燈會啊,面具必不可少,大夥兒戴上這各式各樣的面具,到街上觀雜耍,瞧歌舞,聚戲朋遊,那叫一個熱火朝天!
我幼時每逢這日便偷偷溜出王府,來這西市瞧瞧熱鬧,到底是一年一度的盛會,好玩的緊。”
趙子乾說得興緻高昂,連帶着如蔓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那還等什麽,快些去吧。”如蔓拉起蕭何意的手便要走。
“話說回來,小意你也是自小在京州生活的,怎也未同我說起過這些?”如蔓側頭問道。
“幼時家教森嚴,父母不曾帶我出門玩耍過。”他淡淡道。
“便是這等逢年過節的時候,也不曾出過?”趙子乾有些差異。
蕭何意點了點頭,确定道:“不曾。”
“既是如此,那今日便更是要去了。來,選一個。”趙子乾挑了挑眉,将手中的三個木質獸面舉了起來。
這三個面具皆是青面獠牙,一個是形似龍首的青色魑面,一個爲青眼獠牙的黑灰狼面,最後的,便是雙目狹長的尖嘴紅狐。
不出意外,如蔓隻稍稍大量幾眼,便從趙子乾手中拿走了狼面與狐面。
“還是這兩個獸面相配些。”如蔓将尖嘴紅狐留着,把那狼面遞給了蕭何意。
她戴上那狐面,猛地湊近蕭何意,晃着腦袋道:“這面具如何?”
“你戴正合适。”蕭何意勾了勾唇道。
如蔓常年隻着一襲綠裳,如今戴上這暗紅的狐頭,雖是鮮豔了些,然倒也不顯俗氣,别有一番風味。
“那你也戴上狼頭于我瞧瞧。”如蔓嘿嘿一笑。
蕭何意輕笑,便将手中青眼狼首套在了面上。
如蔓透過面具那狹長的狐目中望去,隻覺這狼首與他格外相配。
銀光灑落,印在這灰黑狼面上,似乎泛出幽幽冷意,饒是面具再過猙獰可怖,亦掩飾不住他那獨特的氣息。
孤傲又堅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