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隻烏雲豹及毒蛇聽到這聲口哨,竟是往後退去,與沈甯安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在山林之中,隐匿在雲霧裏。
沈甯安長長地松了口氣,然面色仍蒼白如紙,握着短刃的手還有些微顫。
他捂着右肩站起身來,那朵白蓮仍靜靜開着,然沈甯安卻是不想再接近它了。
而他,突然好奇那口哨源自何處,又是何人吹起。在他聽來,适才的口哨聲似乎不是單獨地從同一個方位而來,似是回蕩在整個山林裏,似夢似幻,卻又清晰無比。
沈甯安在原地迷茫地轉了幾圈,便怔怔地往溪流盡頭望去。
突然,他心中一動,便扯開嗓子喊了起來:“謝謝你!”
他的聲音亦在山中回蕩着,然回應他的卻是一片長久的甯靜。
可他仍是不肯放棄,又繼續喊道:“你是什麽人,可是哪位仙人?”
依舊是一片甯靜。沈甯安不免有些失望,他本以爲,自己有機會見到真正的仙人了。
他想同那人道謝,救了自己一條命。
出于少年人的好奇心性,沈甯安有些不死心,他非要見見這位神秘人不可。
“我能見見你麽?”沈甯安仰着頭,四處環顧着,生怕一眨眼的功夫便錯過了什麽。
然他又等待許久,卻未收到任何答複。他歎了口氣,有幾分頹然。
“果真要放棄了麽……”沈甯安自言自語道,也起了下山的念頭。
如今僥幸活命,已是不容易了,若再待下去,也不知會有多少危險等着他。雖這麽想着,眼底卻是藏不住的黯然。
然似乎沈甯安的運氣格外的好,又或是冥冥中所注定的,他所等待的,終是有了轉機。
隻見一隻五色尾的靈鳥朝他飛來,又于他頭頂盤旋幾圈,最後沿着溪流往沈甯安本打算去的源頭飛去。
“隻要我跟着它麽……”沈甯安怔愣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握緊了短刃,便急忙跟上。
撥開層層雲霧,便至溪流盡頭,盡頭竟是一片湖水,湖不大,倒映着林木,碧波蕩漾。又有些許雲霧盤旋其上,格外幽深。
而于湖中,有一高台,是爲天然巨石。倒也不讓人覺得突兀,更以爲渾然天成。
沈甯安到達湖邊,那靈鳥卻是化作青煙,混在了雲霧當中。
他靜靜看着那高台,總以爲會有什麽事情發生。
果不其然,那高台之上,竟将四周雲霧彙聚一塊兒,而後越聚越多,終又轟然散開,雲霧之下,顯現出一抹窈窕身影來。
眼前的身影是個花容月貌的年輕女子,朱唇粉面,明眸皓齒。頭發隻低低挽着,發髻上唯有一朵芍藥裝飾,又着竹青色紗裙,顯得清雅無比,宛如天上仙。
沈甯安又有些怔住了,他呆呆看着高台上的美人,忍不住道:“你是九重天的仙子麽?”
那女子噗呲一笑,搖着頭緩緩道:“我不是什麽仙子,而是此山山靈,亦是你們世人口中的山神。”
沈甯安有些錯愕,于世間的話本裏,山神總是須發花白的長髯老者形象,不曾想這青平山的山神竟是這般年輕貌美的女子。
“适才可是你出手相救?先同你道個謝了。”沈甯安撓了撓頭,不知爲何有些羞澀起來。
“那烏雲豹誤以爲你要采走那石中白蓮,這才攻擊你的。你的傷嚴重麽?且讓我看看。”女子默認了他的問話,随即又關心起他被烏雲豹抓傷的右肩。
那女子說着,便從高台上輕輕躍起,穩穩的落在了沈甯安的身旁,又扶着他的右肩看了一眼。
沈甯安的耳根子有些紅,他長這般大,還未同一個女子這般近距離接觸過,盡管這女子是山神。
女子手掌覆上他的傷處,不消片刻,那本還滲着血的右肩便完好如初。
“好了。”女子微微笑着。
“多、多謝。”沈甯安的眼神有些慌亂。
“你不必這般緊張,我又不會害你。”女子看着沈甯安紅到滴血的耳根子,不覺有些好笑,便調侃起來。
沈甯安的耳根子越發的紅了。
緩了許久,他才壓下那撲通直跳的心,好奇道:“我隻是瞧石頭上竟能生出白蓮,心下好奇,想走近些,仔細瞧瞧罷了。隻是,山君又怎的知道我本無意采摘呢?”
“凡入山者,我便能入其神識,若心懷邪念,我自能知曉,且這些人,自是再難走出這青平山。”女子解釋道。
“那……那你可知道我在想些什麽?”沈甯安有些許緊張。
“我自然不知你在想些什麽,隻是能以神識接收入山者的邪念罷了。”女子聳了聳肩道。
“原是如此。”沈甯安松了口氣。
“你是第一次來麽?”女子随口問道。
“嗯。”沈甯安點了點頭,“曾聽聞此山兇險,入山者九死一生,如今看來,倒是與想象中的大相徑庭。”
“嗯?”
“這山中景色倒是格外好看,猶如仙境一般。”
“這是自然。”女子得意地點了點頭,“想不想同我去看看更美的景色?”
對上這張令人心跳不已的美麗面孔,沈甯安又怎麽可能會拒絕?
他盡力克制住那抹想要在臉上展露的雀躍,重重地點了點頭。
青平山中,林木繁盛,其山頂爲最。而世人所不知的是,山頂的最高處,卻是一處岩石群,這岩石群隐匿在林木之中,難以尋見。
而女子帶着沈甯安看了瀑布,觀了花海,最終來到了這岩石群上,站在了青平山的最高處,俯視萬千蒼綠,雲霧纏繞其間,纏綿悱恻。
“你可是頭一個見到我真身的凡人。”女子道。
沈甯安有些受寵若驚,更多的是好奇:“爲何?”
“許是見你生的好看,許是覺得你傻,明明都不曾有人理你,還要喚上這麽多次……”女子撐着下巴,顯得有幾分天真。
“你是不是很孤單?”
“也許罷……畢竟我都不知道自個兒活了多久了。”女子眼底有些黯然。
“以後,我可以常來找你。”沈甯安沉默半刻,開口道。
“真的?”女子有些驚喜。
“嗯,真的。”沈甯安勾了勾唇,堅定道。
在這岩石群上,終于能見到曾被遮蔽的暖日,可見到時,它卻快要西沉了。
故而沈甯安也該下山回府了。
他那麽一些不舍,可到底還是個理智之人。
“我喚作沈甯安,你呢?”
“祝離。”
今日的一切似乎有些不真實,卻又是切切實實地發生了。沈甯安回到山腳下,又轉頭看了一眼這座青平山,眼底不由地湧出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