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觀來說,太陽光不會改變,改變的是薇拉的心态。
由于薇拉不識字,她隻能找個識字的人幫她念信。
察覺到那封信是給自己的後,薇拉沖出去找了附近的米鋪老闆幫她念信,在心急如焚當中,她終于知道了信件的内容。
薇拉差點暈倒在地上,長眠不起。
世界在與她脫節。
薇拉認識的人本就不多,母親更是她唯一能說心裏話的人。
母親的離去,拉走了薇拉心中唯一的支柱,使得她的心髒倒塌粉碎。
那種感覺是什麽呢?
在大白天的陽光下,明明腳踏地面,卻像是在懸崖上踩空一樣,墜落、墜落、墜落到駭人的深處!
此時天才剛亮,太陽的微光照在薇拉瘦削的臉上,那憔悴的樣子看在米鋪老闆眼裏,讓他有點心疼。
“其實這封信,是你的母親讓我寫的。”
“啊?”
薇拉猛然擡起頭,滿眼的不可思議。
仿佛在問他:你爲什麽不告訴我?
米鋪老闆憋紅着臉,最後還是把話說出來了:“呃……這個……大家都住在這條街上,很多人都是你母親的熟客……你懂得。她威脅我說,如果不對你保密的話,她就要把一切告訴我的老婆……”
薇拉眯起了眼睛。
她向眼前的胖男人投去鄙夷的視線。
将母親留下來信捏在手裏,薇拉能感受到手裏的紙張很快被手汗浸濕了。
“再見。”
“喂!那個誰的女兒!你别把事情說出去啊!”米鋪老闆還特意強調道:“别告訴我老婆!”
薇拉不回頭,背對着他擺擺手,表示自己聽到了。
在上午的陽光下,薇拉搖搖晃地走回了家。
我會死嗎?
我該怎麽活下去?
我接下來……我該做些什麽呢?
她統統都不知道。
而且……
我得好媽媽啊——
就連在這種時候,你都不靠譜啊。
我不識字,你也不識字,你讓人幫你寫信,這不是白費功夫嗎?
當米鋪老闆看到薇拉拿信找他的時候,他臉上的表情就十分微妙。可能米鋪老闆心裏在想:這對文盲母女在幹什麽呢!
回到家中,薇拉首先将放了一天的早飯吃進了肚子。令她意外的是,早飯沒有馊掉,肚子也沒有别的反應。
——如果我能肚子疼死過去就好了。
薇拉是這麽想的。
懷抱着空無一物的内心,薇拉貓在家裏虛度光陰。
要說無聊也算無聊,她一直受到空虛與痛苦的雙重折磨。
“啊……好無聊……白天真無聊……怎麽辦啊……”
——能有點事情讓我做嗎?繁忙起來的話……我或許能忘記母親吧。
然而不存在任何需要薇拉做的事情。
一直待在家裏的她,缺乏與社會之間的聯系,就連怎麽找工作都不知道。
而母親,是薇拉認識社會、聯系社會的唯一窗口。
盡管是那樣的母親,薇拉發覺自己還是深深愛着她的——不對,說愛或許不準确,應該是依賴着她。
母親,是薇拉唯一的親人,也是朋友。
在那個小小的家裏,再怎麽無聊的事情,她都可以和母親分享。反過來,母親也會讓薇拉知她工作上的各種事情,由此消磨過度無趣的時光。
說實話,薇拉做家務有一半是出于責任心,有一半是因爲無聊。母親既沒有讓薇拉上學,也沒有讓薇拉去工作,隻是讓薇拉待在家裏,任由薇拉自己行動。
母親放任薇拉過着自由的生活,可反過來說,母親并未教導薇拉生存的技能和與爲人處世——或者說,薇拉的母親本身也不怎麽懂這些吧,身爲一名妓女,她不懂得用除了妓女之外的身份與人交往。
在這種環境中長大的薇拉,既孤僻也别扭,而且對外界充滿着恐懼。
讓别扭的少女在喬比城裏獨自生存,無疑是過于困難,也過于殘酷了。
——幹脆就這樣餓死吧。
薇拉是這樣想的。
她等于是失去了一切。在這廣袤的法利亞大陸上,她自己一個人。
但人的意志是一回事,本能又是另一回事了。
在不知道多少天後,餓得受不了的薇拉終于走出了家門。她拿着母親剩下來的錢去米鋪買米。
爲了不碰上任何人,她特意選擇夜幕即将降臨的黃昏。
“啊,是你。”
米鋪老闆認出了薇拉:“你還好嗎?”
“這些……能買多少?”
沒有理會米鋪老闆的問題,薇拉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掌,那裏有幾個髒兮兮的銅币。
米鋪老闆拿出了一小袋米直接遞給薇拉:“送你了。就算母親死了,你也要好好生活啊。”
“……啊?”
收回銅币,用雙臂抱着米袋,薇拉稍稍睜大了虛弱無神的雙眼。
“看你的樣子,一直沒出門吧?你應該不知道來着?”米鋪老闆歎息道:“城裏的衛兵發現你母親的屍體了,就在城外的河流岸邊。”
“什麽?”
“聽店裏的人說,貌似有個新客騙走了你的母親。他口口聲聲說要你母親結婚,實際上是把你母親抓了起來,并實施了慘無人道的虐待……”
啊,這樣啊。
我母親是個笨蛋,而且還因爲年老色衰聽信了騙子的話。
所以死了。
就這樣啊。
後面米鋪老闆又說了什麽,薇拉都沒有興趣聽了。
抱着米袋回到家中,薇拉把米煮熟了,煮了一鍋粥。
知道了母親的消息,長時間沒進食、沒喝水的薇拉卻沒有流出眼淚。因爲她的身體嚴重缺水,根本就流不出來。
就算聞到了粥的香氣,她幹澀的嘴巴裏也無法分泌唾液。
直到有好幾口熱粥進到肚子裏,薇拉才哭了。
但她的第一滴眼淚不含任何悲傷——那是喜悅,那是她爲自己能活下來而感到喜悅。
“唔……嗚嗚……唔……”
捧着粥碗,薇拉喉嚨裏漏出了模糊的嗚咽聲。
爲了什麽而哭——薇拉并不知道。
就是鼻子一酸,眼淚就止不住地掉了下來。
哭泣維持了不了多久,眼淚就止住了。
“……真矯情。”
薇拉這麽評價自己,然後把粥喝得幹幹淨淨。
此時,薇拉真希望世界末日能快點降臨,好将一切都砸個稀巴爛。
她并不知道,在幾年後,她的願望真的能實現——同時,一名能改變她人生的英雄會随着世界末日來到她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