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虜大軍鳴金收兵,潮水般的人海又潮水般退去。
留下滿地狼藉和無數死屍。
城上,劫後餘生的四千關甯邊兵大聲歡呼。
于此同時,那恐怖的龍卷風也在緩緩減弱,而後飛快的消失無蹤,激湧的風雲也漸漸散去。
阿奇哥看得臉色陰沉,立刻吩咐聚将議事。
很快,聚将鼓敲響,一衆大小章京、參佐紛紛過來打千見禮,分立左右。
“傷亡多少?”衆人齊聚,阿奇哥沉聲問。
“回将軍,傷亡六千餘人。”衆人遲疑了一下,剛才阻止阿奇哥繼續進攻的那名大将出列回道。
阿奇哥臉色頓時就更加難看了,就這麽一小會兒的龍卷風,居然卷了幾千人?
損失不是承受不起,而是窩囊、憋火。
連敵人在哪,是誰都不知道。
“将軍,蠻子中間疑有擅長風術的品級高手,卑職建議請靈祭大巫前來議事,等探明情況再議軍情。”一名佐領出列建議。
阿奇哥遲疑。
狄王交遊廣闊,籠絡了各路能人異士,其中有許多人募爲随軍巫師,爲大軍請靈占蔔、獻祭、超度和防治瘟疫。
但阿奇哥不喜歡這幫人,因爲這些人神神叨叨,沒事就跳大神,規矩又多又麻煩,甚至在施展一些秘法的時候,還需要獻祭士卒,偏偏自己還不能不給面子。
因爲從根上說,他們都是狄王請來幫忙的,與自己并無統屬關系。
阿奇哥不喜歡這種關系,更不喜歡他們的做法,所以在他的軍中,随軍巫師就是個閑職。
但同時他也不得不承認,當遇到一些離奇詭異的事情的時,這幫人還真就有用。
“請靈祭大巫。”
阿奇哥沉着臉下令,不喜歡歸不喜歡,但眼下蠻子竟然操弄風術,大軍被阻,不請也是不行了。
不一會兒,靈祭大巫來了。
光腳、駝背,臉色蠟黃,身上叮呤咣啷不是手鼓就是鈴铛,披了一張熊皮,眼睛詭異的泛白,門牙不剩幾個,也不行禮,一張嘴便漏了風,“将軍,我觀那風術,并不似品級高手做法施展,倒像是動用了某種特殊的法器。”
一句話,令在場衆将眼睛微微一亮。
剛才都以爲對方有品級高手坐鎮,驚的不輕,現在居然沒有,立時議論紛紛。
阿奇哥自然也是心頭一松,品級高手地位超然,已觸及因果律,一般不會輕易介入凡俗之事,除非是得罪。
再看靈祭大巫,頓時感覺這個跳大神的家夥,也不是那麽讨厭了。
“大巫可有解決之道?”阿奇哥急忙問。
“本巫有一秘術,可鎮壓四方風氣,令風術失靈,即使是強行施展出來,也不似前番那般威力。”靈祭大巫臉色似傲。
然而場衆将一聽,臉色卻是未喜先變。
靈祭巫師得名,就是會一手祭靈大法,能通過祭靈溝通天地鬼神,從而獲得神奇的能力。此人頗得狄王看中,此次入關打草谷,靈祭大巫便被狄王選派,随軍西路大軍。
所謂靈祭,就是活人獻祭。
不是獻祭俘虜,也不是獻祭随軍仆從,而是要獻祭根正苗紅的狄虜勇士。
這點,便是靈祭大巫人緣最不好的地方,據說狄王親自爲此勸說過,但無果而終。
果不其然,靈祭大巫伸手一比劃:“本巫需要十名狄虜勇士作爲獻禮,獻祭給風神之靈。”
衆将齊齊看向阿奇哥,這種事,無論怎麽解釋都是極不光彩的。
阿奇哥臉龐蠕動,遲疑了一瞬,咬牙下令:“家有子嗣者抽簽,中者子嗣繼功半個前程。”
破城事大,十條人命與剛才的傷亡相比,微不足道。
慈不掌财,義不掌兵。
“是!”
左右聽令,立刻安排抽簽。
不一會兒,十名勇士被抽出,自刎在靈祭大巫布設的祭壇之上。
靈祭大巫舞動手鼓,跳巫祝舞,閉眼吟通靈之語。
頓時手鼓與鈴铛齊晃,叮鈴咣當,叮鈴咣當渾身哪都響。
乍一看,就是個跳大神的,與騙子無異。
可吟着吟着,靈祭大巫忽然就變了,聲音不漏風了,變得低沉悠遠,就像來自遠天的低語,又像來自神靈的呢喃。
不一會兒,一股神秘的氣息從天而降,無端令人感覺肩膀微微一沉。
瞬間,原本凜冽的寒風瞬間戛然而止,獵獵作響的旗幟突然垂落。
衆将一看,對視了一眼,均滿意的點點頭。
就連阿奇哥臉色也舒緩了幾分。
不管代價是多大,多不忍,但至少是起效果了。
靈祭大巫本事經得起驗證。
接着,靈祭大巫睜開眼,卻是一雙隻有眼白,沒有黑瞳的眸,一股莫名悚人的氣息朝衆人落下,肩膀更沉了。
也不知這靈祭大巫溝通的是何方鬼神。
“吾神顯靈,禁锢風氣,可以攻城了。”頓了頓,靈祭大巫舞步戛然而止,開口道。
“攻城!”阿奇哥當機立斷。
“是!”衆将領命。
立時,戰鼓再起,号令通傳,稍稍整頓,狄虜大軍便再次潮水湧向保安州城。
誓要一日之内拿下城池,打通通向京畿的通道。
“殺!”
狄虜依舊悍勇,殺氣沖天。
守城關甯邊兵個個面帶憂色,剛才抵抗全靠龍卷風,可此刻天地之間就像被龍卷風耗光了能量一般,竟無一絲風氣,幾乎凝固。
就連刀劍揮舞都帶不出風聲,十分詭異。
“将軍,狄虜來了。”左右看向曹文诏,剛才狄虜明顯是在施法,祭台明明白白就能看見。
曹文诏長槍一頓,高聲道:“打退狄虜一次就是賺一次,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咱們已經不虧,跟他們拼了,殺一個賺一個,殺兩個賺一雙!”
“是!”
左右奉令,張弓拔劍以待。
然而就在這時,忽然又見天邊黑雲翻湧,就像一塊幕布一樣,飛快的遮蔽了整個天空。
氣溫在這一刻驟然冷,就像要将空氣也凍結一樣。
緊接着便有白色的東西從天空落下。
狄虜中間嚎聲四起。
阿奇哥臉色一變,本能的看向靈祭大巫。
正要詢問,還未來得及。
“轟”的一聲。
忽然一塊白色的東西便砸在兩人中間。
定睛一看。
好家夥!
人頭那麽大的冰雹!!
地上直接被砸出一個手臂那麽深的坑。
“将軍……這是……是雹災!”有人大聲尖叫。
“傳令下去,護頭!”阿奇哥目眦欲裂,冰雹見過,可人頭這麽大的冰雹,别說見,聞所未聞。
很快冰雹便驟如雨下,四周所及全是冰坨,地表悶震不已,攻城大軍當中,已全是哀嚎。
大的比人頭還大,小的也有雞蛋那麽大。
高高從天空砸落,這哪裏是什麽冰雹,完全就是山崩。
更詭異的是,遠遠望去,城頭關甯邊兵卻是個個穩立牆邊,絲毫不見異狀。
顯然冰雹并未波及到那裏,一如之前。
“怎麽會這樣?”
阿奇哥看向靈祭大巫,目中幾乎噴火。
獻祭了十名勇士,風術躲過去了,又來一個什麽雹災?
靈祭大巫滿臉不可思議,漏風嘴結巴一下,“可……可能是對方有兩種法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