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影演繹,秦河再次見到了那條獠牙鬼頭的手絹,卻依然在死者生前的最後一瞬。
發生的極爲突然,一如馬屠子的死法。
換句話說,那手絹和死者生平沒有交集,出現的目的就是爲了剝臉皮。
如果非要說個不同,那就是手絹上的獠牙鬼頭,越來越栩栩如生了。
夜幕下的京城殺機四伏,不可名狀的妖魔鬼怪擇人而噬。
如果說下水道是一座城市的良心,那在這個沒有下水道的時代,焚屍房就是一個城市的良心。
很顯然,飛魚衛已經注意到了剝臉皮靈異事件愈演愈烈,但他們無力解決。
這大概就是亂世最一緻的特征,看到了問題,卻無能爲力。
沒有任何線索,秦河也懶得理會了,繼續弄屍體燒。
之後又燒了兩具屍體。
一天的工作就算完成了,焚屍堂的存屍也下去了大半,已經用不上秦河這些焚屍匠了。
吃過最後一頓包子,還是那個常溫常百戶來領人,将人送出了诏獄。
獎勵啥的焚屍堂沒說話,焚屍匠們也不敢問。
各自往兜裏揣了幾十個肉包子,就算是領過獎勵了。
秦河則是不在乎,除了給張鎮屍符或者給點銀子,他也想不出焚屍堂還能給點啥。
男人,要有骨氣。
你不張嘴,我堅決不要。
就是這麽傲嬌。
常溫将幾人送出诏獄,末了給了一句話:“如果有獎勵的話,這兩天就會送到,回去吧。”
說完人便回去了。
嗯,總算是給了個盼頭。
相比焚屍堂那幫人,勉強算得上“好人”,沒把焚屍匠當成擦屁股的紙。
一衆焚屍匠自然沒人當真,互相道了别,便各自散了。
誰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所以也沒人不識趣的約個什麽日子再聚聚之類的。
外面,依舊是豔陽高照,看看天色,已經是晌午。
秋意漸濃,一陣風吹過,身上起了一身雞皮。
秦河想起了自己定的那兩身衣服,便先去了裁縫鋪,取了衣服便又去了混堂。
好好的搓洗一番,把自己整的幹幹淨淨,才在城裏逛。
之前又補睡了兩個多時辰,精神也恢複的差不多了。
街頭巷尾,東林諸君讨伐閹黨五虎話題正濃,一些拐彎抹角的地方甚至能看見一些小字報,都是輿情造勢的,剛剛貼出來就被百姓一擁而上給搶了。
紙在這個時代可是好東西,往窗戶上一粘能擋風。
秦河跑過去搶了一張,隻見上首寫着四個大字:讨閹檄文。
内容:自羽宋以來,閹宦禍國,至我朝沉疴久已,今狄虜猖獗、流民盜匪遍地、朝野動蕩,皆因權閹禍亂,烏煙瘴氣。閹者,根殘、人殘、志殘,窺視君側,貪權跋扈,當爲我朝首害……
洋洋灑灑近千字,算是把太監給批了個體無完膚。
當中的春秋筆法,栽贓甩鍋,看的秦河是目瞪口呆。
不過小老百姓不懂,就目的性來說,已經是夠了。
再一看落款:複社
秦河頓時被惡心的夠嗆。
要說東林黨,嘴炮歸嘴炮,一幫清流多少還要點臉。
複社這幫玩意,那是徹底連臉都不要了。
怎麽說呢,東林也分保守派和激進派。
這複社就是東林激進派一幫人弄的,沒事就集會指點江山,一幫噴子+鍵盤俠,集會地在香山院。
香山院是什麽地方?
京城有名的銷金窟,ji院。
一幫文人成天啥事不幹,天天跑ji院去高談闊論,臭腳捧的個個都成了在世周公,恨自己沒上位恨的的咬牙切齒,完事就把滿腔怨憤發洩在女人肚皮上。
诶,這就是複社。
秦河揉吧揉吧趕緊把這紙丢了,生怕染上花柳病,那字兒怎麽瞧都帶着股脂粉氣。
不過看東林複社這麽猖狂,小字報都貼到魏王九千歲腦門上去了,看來這個時代東林黨的實力比自己來的那個時空要強不少,至少沒被閹黨壓下身下摩擦,抓着機會還敢往閹黨身上咬。
想想那條寬的根江似的大運河,似乎也能理解,東林黨是豪商、大地主在朝堂的代言人,寬闊的運河隻會讓他們更加富有四海,更加強盛。
東林勢力更盛,也就理所應當了。
漫無目的的逛了一會兒,秦河出了京城,去了鐵匠鋪。
鐵三七已經把鏟子打好了,鏟子通體全鋼,長六尺,黑不溜秋的太陽照上去都不反光,鏟部非常厚實,緣部開鋒,掂了掂,和重量分布十分精妙。
雖然隻是一把很簡單的鏟子,但完全可見一個老鐵匠的功底。
打造費不便宜,半兩銀子,按鐵三七的說法,這鋼不怎麽吸熱,得燒上半個時辰能打的動,耗費了好些木炭。
秦河爽快的付了銀子,扛着鐵鏟往回走,感覺底氣都足了幾分。
這玩意沾染了太多人命,即使回爐重鍛,依然殺氣難消。
走着走着,忽然一聲梆響,就聽有個聲音唱道:
“掃蕩殘胡立帝畿,龍翔鳳舞勢崔嵬。左環滄海天一帶,右擁太行山萬圍。戈戟九邊雄絕塞,衣冠萬國仰垂衣。太平人樂華胥世,永永金瓯共日輝。”
秦河停住腳,循聲望去,卻見街角支一暗棚,三面而圍,内懸黃布,布後點燈,一古稀老漢挑動皮影,懸偶演繹。
赫然是一個皮影戲攤。
秦河來了興趣,民間皮影戲他從未接觸,後世娛樂繁華,皮影戲早已式微,知道這個世界有,但沒想到今天就親眼見到了這門手藝。
皮影戲,是典型的街頭藝術,皮影輕薄,道具簡單,俗稱“一肩挑”,精彩與否全憑雙手雙腳外加一張嘴。
老漢顯然是行中高人,三尺生絹作戲台,全憑十指呈诙諧。
一口道盡千古事,雙手對舞百萬兵。
演繹的是民間廣爲流傳的一場戲《嶽武搗黃龍》,說書的、唱戲的、聽曲的都愛這個,因爲家喻戶曉,老百姓愛聽。
隔帳陳述千古事,燈下揮舞鼓樂聲,奏出離合悲歡調,演出曆代惡與奸。
輕薄的皮影在老漢的手下被賦予了靈魂,似幻似真。
秦河看的入迷,等影戲唱罷,已是日落西斜。
老漢身旁一少年托盤邀賞,然世道艱難,看客者衆卻是囊中羞澀,盤中隻落了三五枚銅錢。
老漢少年也不惱,拱手送客,稱天色已晚,明天再來。
剛剛轉身,卻聽“當”的一聲,一錠銀子落入盤中。
老漢一愣,少年一喜。
回頭再望,帳中空無一人,卻不知這銀子是何人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