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每每提及此事,那些皂人卻隻在視頻通話中顧左右而言他。
他甚至能在視頻對面,若弗魯瓦那帶着若有若無笑意的臉上,看到一絲隐隐的輕蔑!
“卑鄙無恥的皂人,不敬神者,舊書的信者,一群背信棄義的東西……”
一連串嘟囔,混着粘稠的黃色口水,從老人沒有牙齒的幹癟嘴巴裏噴出,弄髒了衣服。
俊美的侍童立即上前,用絲絹輕柔地擦拭着他的嘴角,又被他一把甩開。
“咳咳……”
一陣煙塵落下,被他吸入鼻腔,引起陣陣咳嗽。
老人厭惡地看了一眼頂棚上那些衣衫褴褛的信徒,擡手揮舞兩下。
這些施工的落灰,玷污了他華美的教宗袍,更打斷了他的思緒。
就在不久前,一個白色的魔鬼從天而降。
它直接将蒂梵岡上方盤踞的巨獸……不,天使,天使基陸伯,劈成了兩半!
而後,那怪物更是用未知的手段蒸發了原梵蒂岡廣場的大地,直接暴露了地下城!
甚至,關于那魔鬼的消息,早已傳遍了歐羅巴大地——一座又一座堡壘被它摧毀,連同地上的所有巨獸!
消息在教士階層内引發了巨大的恐慌,又被迅速壓下。
幸好,負責勞動的信衆們沒有得知真相,樞機主教們傳下信息,告訴人們,是天使在施展權能,以警醒罪人。
這些信徒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虔信者,他們的父輩,祖輩也是最虔誠的教徒,每一代人都将畢生積累的财富奉獻給了教會——無論教士們說什麽,他們都會信的。
因此,在神罰的激勵下,他們更加賣力地工作,更加虔誠地禱告,更加無私地奉獻。
哪怕其中的一些人甚至用肉眼看到了那恐怖的白色身影,也會主動緘口不言,并在深夜對自己施加鞭刑,以正心靈。
隻有他和樞機主教們,知道真正發生了什麽——
來自天外的神明,已被更加恐怖的魔鬼所屠戮。
想到這裏,老人顫抖着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心緒。
幸好,那魔鬼不知爲何,忽然離去了。
他緊了緊白色的教袍,轉身,擡頭。
看向身後的建築頂端,那巨大的聖徽。
或許……真的是蒙主保佑?
老人愣了一下,随即失笑。
他被自己一瞬間的懷疑逗笑了。
這個世界上,還有人能比他更清楚主的真僞嗎?
若祂真的存在,自他往下,從樞機主教團到蒂梵岡那些肥缺位置的教士,有一個算一個,靈魂全都歸不了祂。
一個能上天堂的都沒有!
可他們這些被蒂梵岡宗教事務銀行裏天量财富滋養到富得流油、養尊處優的罪人們,甚至連哈米吉多頓都能逃過!
“嘿嘿……”
老人發出一聲低低的笑聲。
他們富貴加身,地位尊崇,一切唾手可得。
若真有天罰,那麽來吧。
他這一生已經享盡地上的一切,此時被困在這副衰邁的身軀裏,也沒什麽念想了。
若說。還有什麽放不下……
老人看了一眼身旁的侍童。
俊美中帶着媚态的小教士,正替他抱着那頂華美的三重冠冕。
象征教會權利高于一切的,三重教宗冕。
……放不下的,也隻有這衆生膜拜的權柄了。
老人貪婪地盯着寶冠上層層疊疊的珍珠、瑪瑙、碧玺、藍寶石、青金石……
“真是怎麽看都看不厭……”
他伸出枯瘦的手,撫摸着冠冕上華麗的綴飾。
老人一把将冠冕從侍童的手裏奪下,雙手舉起,迎着陽光細細觀察着它的美。
自此躲入安全的地下要塞,他已經很久沒能在陽光下看到三重冠上寶石折射出的美麗光芒了。
如今,頂棚尚未完全隔光,機會難得。
就在老人将冠冕高舉,仔細欣賞的時候。
他忽然看到,天空中似乎出現了什麽東西。
未完全合攏的頂棚,有一角露出了上方的天空。
而那碧藍如洗的天上,似乎有個黑點在高速移動。
然後定住。
老人擠了擠眼睛,再看。
似乎,不是定住?
那個黑點……好像變大了一點?
緊接着,他聽到了一點奇怪的聲音。
風聲。
風?
這裏怎麽會有風?
可那風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緊接着——
“轟——!!”
頂棚直接爆開!
無數工人哀嚎着墜落,有巨大的身影自上而下,落入空洞,重重地砸在地城最高處的教皇廳!
整整三層華美的殿堂,瞬間炸裂!
鋼混澆築的建築框架層層垮塌,向外飛散,無數玻璃、裝飾立面、華美的外檐雕像與金箔仿佛破片般爆裂,被澎湃的沖擊波裹挾,飛散出去。
那些土石化爲最緻命的破片,瞬間掃過露台,年輕的侍童直接被一堵橫飛的混凝土牆拍中,哀嚎着飛了出去,墜入下方的百米深淵。
老人枯瘦的身體先是被掀翻在地,又被烈風掃中,打着滾平移到露台邊緣的圍欄。
狂風之中,他仿佛一隻挂在蛛網上的蟲子,黏在護欄下,反而逃過一劫。
隻是他的臉與身體被大量玻璃碎片與飛石命中,瞬間飙血。
老人的神魂都被忽如其來的爆炸炸出體外,休克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秒,也許是幾分鍾,他才在恍惚與劇痛中睜開了一隻眼睛。
另一隻眼已經完全睜不開,鮮血橫流,他努力擡起一隻手,顫抖着摸去——眼皮上似乎插着一塊鋒利的玻璃。
老人大口吸入滿是煙塵的空氣,感覺自己的肺仿佛一隻破爛風箱,嗓子裏也不受控制地發出“赫赫”的聲音。
他被疼痛完全壓倒,跪在地上,裹着肮髒的白袍,像條狗一樣使勁往露台内爬。
“救……救命……救……”
老人銀發散亂,在煙塵中倉皇四顧——
然後整個人都凝固了。
他看到了一個人。
十幾米外,教皇廳的廢墟,斷瓦殘垣。
煙塵中,一個高大的人影坐在一堵斷牆上。
陽光從他的背後照射下來,在地面上投下狹長的陰影。
那人手裏拎着象征無上教權的三重冠冕,還掂了兩下。
他腳下是斷裂的聖徽。
而他身後,一個接近五十米高的巨大身影屹立在廢墟中央,雙翼伸展,肩扛黑色的巨炮。
仿佛降世的魔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