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跟随幾個博派,漫步在方舟号的走廊内。
前方帶路的是那名身着白色裝甲,肩膀帶有紅十字标識的塞星人。
他一面走,一面說道:
“我是救護車(Ratchet),本艦醫師,生物技術專家……當然,僅限矽基生物。
“簡而言之,我是這艘船上的醫生。”
他一面走,一面扭過頭,說道:
“但和你能做的比起來,我的技術簡直不值一提。
“在被歐羅巴的人類那樣對待後,我被他們強行變成了載具。而其他人的境況更加悲慘。
“我以爲那就會是我們最終的命運。”
陸明點了點頭:
“震蕩波提起過你。
“他說你是一名優秀的救護者。人稱‘末日郎中’。”
塞星人卡殼了兩秒:
“這可不是誇獎……”
“是嗎?”
陸明疑惑地問:
“他還提起過你們的另一個‘救護者’,叫什麽來着……
“哦,感知器(Perceptor),但他說,跟你比起來,那就是個庸醫……”
白色裝甲的塞星人伸出一隻手捂住臉,搖了搖頭:
“陸,這是污蔑……感知器的醫術,呃,也還行。”
“嗯……很可疑啊。”
陸明揚了揚眉毛,看到幾個博派全都在一個勁地搖頭。
他尋思這到底是對感知器醫術的一緻态度,還是他們認爲大波在污蔑那位醫師。
不過,即使用膝蓋想,陸明也知道,狂派評價博派是絕沒什麽好話的。
這和震蕩波與聲波在他這裏素來可靠、信息準确的形象并不矛盾。純粹是個人恩怨——
超過千萬年的仇怨,提到對方時不陰陽兩句,才是怪事。
這時,一個聲音在走廊中響起。
“陸,我們稱呼他末日郎中不是沒有原因的。
“在與博派的交手中,隻要不能當場擊斃的目标,總會被他再次帶回戰場。”
通過與方舟号聯網,聲波可以讓自己的話語,傳遍全艦的每一個角落。
陸明暗笑:
“懂了,這是敬稱。”
“我那是救死扶傷!”
白色裝甲的塞星人對着天花闆怒吼。
過了幾秒,他低下頭,金屬組成的面龐帶着一絲悲傷:
“但總有人被你們殺死。
“我救不了所有人。
“否則,我們爲什麽會在殖民艦上設置公墓?”
聲波毫不相讓:
“将死者裝入公墓,是統治者的陋習。
“隻有腐朽的議員階級才會這樣做。”
陸明有些疑惑地打斷了兩個人的争執:
“那狂派呢?
“你們沒有自己的墓地?”
“沒有。”
聲波說道:
“絕大多數狂派,都是冷組建者。
“我們這個階級,從來都沒有機會對同伴進行這種儀式化的祭奠。
“早在内戰之前,死在礦下和殖民戰争中的冷組建者,其部件都會直接用做其他人的替換件。
“或直接回爐。”
“因爲你們是一群隻知道戰鬥的戰争狂熱者,”
陸明身邊,名爲鐵皮的塞星人冷笑道:
“而我們,至少懂得尊重戰友。”
“好了。”
陸明擡起雙手,向下按了按:
“不要再逞這種口舌快。
“轉換思路吧。
“從今之後,任何塞星人,都可以在執行危險任務之前,留下備份——像激光鳥那樣。
“這也不再是什麽特定派系的‘陋習’。
“也别叫什麽‘公墓’了。
“叫存檔點怎麽樣?”
陸明看着周圍的幾個博派,警車、阿爾茜、飛過山和救護車若有所思,其他人則有些不明就裏。
他擡頭說道:
“還有,小波,忘了嗎?以後就沒有博派、狂派之分了。
“你肯定知道,在a市的安全區,這兩頭流傳着一句話——末世結束了,未來可期。
“對你們也是如此。
“内戰結束了。
“況且,當獸群襲擊你們的母星時,你們難道沒有放下過往,同仇敵忾嗎?
“看開點。
“未來可期。
“至于你們之間的仇怨……我倒是有個想法。”
聲波沉默了一下,他的聲音回蕩在走廊内:
“你說得對。”
而少年雙手抱胸,若有所思。
他可不僅是笑看這兩派拌嘴。
陸明意識到,讓這兩派擰成一股繩幫助他,并不容易。
千萬年的仇怨,不會因爲一次守護星球的死戰,便完全消弭。
就像震蕩波說過的,他們彼此都有太多重要的人死在對方手中。
大義是大義,私仇是私仇。
那麽,有沒有辦法解決,或至少将這種私仇發洩出來?
(聲波:“等等,你剛剛叫我什麽?”)
“Emmm……”
陸明摸了摸下巴,沒理會聲波。
他想到了卡隆。
而且,a市的人民,目前還是比較缺乏娛樂項目的……
有些事,别人做不到,但他可以。
這時,他們已經走過一個拐角。
來到一面金色的牆壁前。
救護車伸出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這就是方舟号公墓。“
陸明擡頭看去。
這面牆仿佛一棟巨廈,又像一塊鋼鐵鑄成的巨大豐碑,其上滾動着一些塞星全息文字。
他粗略看了一下,并沒有逝者信息,而是宣言般的内容。
巨碑下方,有一排“小格子”——縱橫五米左右的平方體,仿佛停屍房儲存屍體的櫃子。
救護車上前兩步,在一塊全息面闆上點擊兩下。
一個格子緩緩向外彈出。
白色裝甲的塞星人低聲說道;
“這裏隻有他一個人的遺骸——從離開塞星,到墜入這顆星球之前,我們并沒有其他人員傷亡。
“而來到地球後,我們全都沒機會躺進去了。”
陸明微微屈膝,一躍而起,跳到了金屬格子上,輕巧地踩在邊緣,向内看。
大小類似一間房屋的格子内,安靜地擺放着一隻黃色的“小翅膀”。
那東西大小仿佛車門,根部有些機械結構,下方還有一個輪子。
“很好。”
他跳進格子,将手放在那黃色的“小翅膀”上,回頭反問道:
“遺骸?
“什麽遺骸?”
随着他的反問。
藍色的光芒開始生長,勾勒出一副鋼鐵之軀的形狀。
陸明點了點頭,看着憑空生長出的金屬,一躍而出。
就在他落在地上同時,口袋裏手機響了起來。
幾個塞星人全都圍過去,看着格子内仿佛睡着般的身影。
“天尊在上……”
“救護車,我們蘇醒時候也是……”
“是的。而且,我這輩子都做不到這個……”
陸明看了一眼剛剛被救護車從格子裏拉出來,仿佛嬰兒般睜開眼睛,面露迷茫的明黃色塞星人,點了點頭,拿起電話:
“艾教官,怎麽樣?
“那姑娘醒了嗎?”
“醒了,狀況很好。”
艾曉琳說道:
“她似乎沒見過金屬,在看到激光鳥的翅膀後就激動起來,吵着要見‘鐵之主’。”
“誰?”
“不清楚,她說鐵之主能拯救‘樂土’,保護‘蓋亞的珍寶’。”
陸明皺了皺眉:
“所以這個鐵之主到底是什麽?
“根據激光鳥先生的翻譯,驅策鋼鐵與烈焰戰鬥,無往不勝的人,即是鐵之主。”
陸明眨了眨眼。
他環顧四周,發現周圍塞星人的注意力也轉移到了他這邊。
他索性開口問道:
“你們認識‘鐵之主’嗎?
“你們的文化裏,有沒有這個稱号的指定對象?”
幾個塞星人面面相觑。
飛過山看了看陸明,欲言又止,似乎有些不确定,
而阿爾茜則幹脆地點了點頭:
“認識。”
狂戰士上前兩步,在陸明面前蹲下來,視線與他齊平,說道:
“我也聽見了,‘驅策鋼鐵與烈焰戰鬥,無往不勝的人’,”
她伸出一隻手,用一根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胸甲,發出“叮當”聲音:
“我們,還有你和你部隊的機甲,都是‘鐵’。”
她翻轉手掌,纖長的手指點了點陸明的胸口:
“那你猜你是誰?”
“……?”
而手機中,艾曉琳的聲音也很肯定:
“将軍,我也這麽認爲。
“她所描述的,應該就是您。”
陸明挂斷電話,嘬了嘬牙花子。
“那我先去見見她。
“失陪。”
幾分鍾後。
陸明走進臨時醫院,推開了病房的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