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俯瞰着慢慢走下斜坡的人群。
“信念”的駕駛艙并沒有全景式的觀察窗,而陸明也幾乎從不使用前觀察窗這種視界有限的形式獲取外部信息,他向來通過共鳴,直接使用機甲的攝像頭當作眼睛。
于是,駕駛機甲時,他便是以塞星人的角度看待世界的。
此前,全裝備狀态下的“信念”之巨大,在與同樣尺寸的六階殺手對戰時尚不明顯。
而現在,陸明看着下方的人群走近,感覺自己在看一群蝼蟻。
他感覺,自己隻要一擡腳,就能把這小一百号人全部踩死。
但他也注意到,這些“蝼蟻”的神情,很值得玩味。
大部分技術員打扮的人,都帶着忐忑和恐懼的目光觀察着巨大的“信念”。
而這些人中間,那些衣着華貴的老人,他們看向“信念”時,眼中也有恐懼,但還帶着思索的神色。
其中有些人的眼底,甚至有一絲貪婪。
更有趣的是,陸明還看到了不少熟面孔。
那些人曾經出現在前世的大量媒體報道、财經新聞、世界逸聞中。
比如拉裏(Larry Fink)“華爾街教父”,黑石的創立者。
比如蘇士民(Stephen A. Schwarzman),黑石的聯合創始人之一,清x大學蘇氏書院的創立者和資助者。
又比如約翰·博格(John Bogle),指數基金之王,先鋒領航的創始人。
等等。
看到他們的第一眼,陸明就明白了他們的身份。
這些在舊時代跺上一腳,半顆星球都要顫三顫的人。
“黃金家族……實至名歸。”
駕駛艙中,少年眯起眼睛,自言自語。
“這就不奇怪了。
“不是誰都有這個能力,資源,信息與決心,出賣自己的世界。
“但你們,肯定可以。
“畢竟,舊世界幾乎就是你們的囊中物。”
一群人在斜坡下站定,緊接着,十幾個老人與中間那輛黃色的小車,緩慢前行,遠出面的人一個身位。
陸明笑了笑。
爲了表示重視,巨大的“信念”也向前邁出一步。
這一步踏下,地動山搖,那些老人中有幾個直接栽倒在地,其後的人群也慌亂起來。
幾個安保模樣的人顫抖着從人群中挪了出來,摸向腰間的武器。
但還有十幾個容貌異常精緻的少女,以異常敏捷的身姿鑽出人群,面無表情地護在了這些老人身前。
“這就對上号了。”
巨大的機甲中傳出如雷的輕笑聲:
“向我的堡壘投放這些人偶時,沒想到會有今天?”
同時。
“信念”身後,連綿不斷的爆炸與破碎聲稍微止息,異星戰機帶着強風與巨大的壓迫感降到機甲身旁不遠處。
這座不算太大的城市廢墟,已經基本清理完畢,隻留下燃燒的烈焰,一望無際的殘骸,以及一些仍舊在爆炸和燃燒的管路和設施。
方圓數十公裏内已經沒有了獸群,走死逃亡,幹幹淨淨。
藍色的戰盔下,巨大機甲的目光四處掃視了一下,對雷翼打了個手勢:
“高空警戒。”
白色的戰機瞬間沖天而起,帶着雷聲消失在夜空中。
人們驚恐地擡起頭,隻看到上空的重重夜雲被洞穿、排開,灑下如洗的月光。
異星跑車中,若弗魯瓦用希伯來語瘋狂咒罵着眼前的機甲駕駛員。
對方摧毀城市,如臂使指地号令那恐怖的異星戰機,這一切都是赤裸裸的威懾,試圖恐吓他,恐吓他們,恐吓偉大的黃金家族!
世人總以爲,高踞資本與權力頂端的人,都有着舉世無雙的氣度、眼界、智謀與城府。
實際上,這隻是基于奮鬥攀爬邏輯的底層想象,本質上依舊是對某種并不存在的公平機制的憧憬。
甯願相信身處高位者,一定在能力與人格層面有過人之處,也無法面對不公且不義的真相。
真相就是,越是身居高位的人,越是缺乏所謂城府和氣度,他們的高位來自血脈,而非攀爬,那些風度翩翩的舉止,隻是他們兒時的社交訓練成果,人們對他們的濾鏡,更多源于自身對财富和地位憧憬。
事實是,越是位高權重者,越是人格卑怯、内心粗鄙,越是無法控制内心的情緒反饋,尤其對冒犯與威脅到他們的人咬牙切齒,耿耿于懷,恨不得生吞活剝,除之後快。
就像現在的若弗魯瓦,看着巨大而倨傲的機甲,他簡直要氣炸了,氣得臉都綠了。
真的綠了,他的臉上凸出顆顆鱗片,面容碧綠,瞳孔豎起。
他重重按住車上的擴音設備,大聲嘶吼道:
“現在你面前的,是統治人類文明的黃金家族!
“我們是世界上最尊貴的種族,天生統禦一切人形動物!
“不敬的機師,出來!下來!面對我們!”
吼出這句話的瞬間,若弗魯瓦的表情便凝固了。
巨大的壓力壓垮了他的心,這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樣。
他本應進行的是一場精妙的談判,一次驚險的博弈……
但他忽然記起,自己的家族智囊團與個人公關團隊,在末世後便被他逐漸疏遠——黃金家族在新時代的統治毫無障礙,哪還需要那些人?
結果就是,這一刻,若弗魯瓦來了一次心直口快。
但陸明根本沒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少年的聲音甚至帶着一絲溫和,看向人群中的某個老人:
“是拉裏先生嗎?
“好久不見。
“上次我們見面,還是在一個峰會的晚宴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