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在燃燒。
目光所及之處，大地上盡是金色的烈焰，那些等離子火焰仿佛擁有靈魂，蜿蜒爬行，将昔日繁華的城市帶化爲灰燼。
所有防空火力全部被抹去，它們甚至沒來得及發起一次有效進攻——當那白色的星際戰機以小行星般的速度掠過低空時，一切防禦設施都成了脆弱的裝飾品。
那些高層建築、對空防禦塔被那架戰機貫穿、折斷，随後，它掀起的沖擊波化爲狂暴的飓風，席卷一切，海洋倒卷，化爲海嘯，地表被層層剝離，飛上天空。
星雲星所剩不多的大氣被燃燒殆盡，鋼鐵的大地上出現了一個個直徑數十公裏的半圓形巨坑。
近地軌道的防禦單元被一道道綠色的光芒裁剪而過，變成火球墜落大地。
薩克站在一處建築物的廢墟上，沉默地看着遠方。
地平線上，一個背負雙翼的巨影還在緩慢前進，它的身上，黑色的護盾時隐時現，而它的身軀越來越亮，仿佛一輪慘白的烈陽。
薩克緊了緊懷裏抱着的東西。
那是一截焦黑的軀殼，有幾根支棱出的鐵管似的結構冒在外面，參差不齊。
薩克小心翼翼地抱着她。
她曾經那麽美麗，體型修長優雅，比他這個冷組建者中的殘次品要高大太多。
但現在，她蜷縮在薩克的懷中，仿佛那些有機體生命的柔弱胎兒一般，卻毫無動靜。
可薩克的身軀是完好的。
因爲當災難發生，所有人都在竭盡全力保護他。
包括他的弟子。
人生中的第一次，薩克如此仇恨自己軀體的弱小。
他曾經以爲，計謀與智慧可以解決幾乎所有問題，可以帶領自己的同胞開創新的世界，他個人并不需要太強大的武力。
但現在，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偏狹。
依靠智慧創造起來的樂土，會在絕對的力量降臨後坍塌殆盡。
引擎的聲音從遠處響起。
薩克沒有回頭，他知道那是誰——伴随着鋼鐵碰撞、軀體變形的聲音，圈套跌跌撞撞走到他身後，低聲說道：
“所有擁有載具形态的市民都參與進來了，幸存者轉移完畢，大部分人都集中在了南半球，但我們退無可退了。”
薩克轉身，看着這個追随了自己無數星周的戰友。
圈套的一條手臂已經消失，面頰破碎。
而蝙蝠魔趴在他的後背上——妖蜂族首席黑客僅剩的半截身軀，被綁在圈套的背包上。
但他的雙手倒是完整，所以蝙蝠魔依舊在手臂上的變形終端不停點擊，快速說道：
“老大，咱們沒有可戰之兵了，但飛行單位都在全力以赴，預計太陽落山前可以将幸存者裏的一半轉移到衛星上。”
“做得很好。”
薩克點點頭。
他的聲音很平靜，很輕。
但每當他這樣說話的時候，妖蜂族的所有人都不敢多說一個字，就像此刻的圈套與蝙蝠魔。
矮小的冷組建者用力抱着弟子的半截軀殼，凝望着遠處白色的巨人，喃喃自語：
“這都是我的錯。
“我以爲和他締結盟約，受封勳爵後，我們便能高枕無憂。
“但我還是料錯了一件事。
“我高估了他對部下的掌控力。
“那個東西……他的制造者可能是震蕩波，可能是雷翼，甚至可能是曾經的‘科學暴君’哲拉薩斯。這些人中的每一個，都比他早誕生數百星周，在臣服于他之前就有了自己的勢力，氏族，甚至城市。
“他們會出于各種目的，創造出更恐怖的戰争機器——這樣的戰争機器。”
“所以……他控制不住自己的部下了？”
蝙蝠魔放下終端，同樣看着遠處的白色巨人，目光裏是刻骨的仇恨。
這時，那巨大的白色身影慢慢懸浮起來，而後變成巨大的戰機，如一柄利劍直插蒼穹，消失在天際。
隻給這顆星球留下滿地瘡痍。
“不，他依舊是狂派絕對的帝王，他的軍隊對他唯命是從。
“但他吸納的力量太多，太駁雜。
“他的部隊膨脹速度太快，他需要的能量與後勤力量太多,而他不能停下這一切，否則，不需要博派的抵抗，狂派自己就會分崩離析。
“而且，那個現任的博派領袖很不簡單，在每一處戰線都的抵擋住了狂派的進攻。
“所以，他需要突破性的力量。
“但無論如何，我們成了這場戰争中的犧牲者——和過去數十星周那些被狂派襲擊的殖民地一樣。”
“老大，報應号那邊發來信息，”
蝙蝠魔擡起頭，咬牙切齒地說出每一個字：
“他們說，這是一次意外，他們會派人來支援，并願意提供一千萬單位的能量賠償。”
“他們還敢提賠償！這些……這些！！”
圈套揮舞着唯一剩下的手臂，一拳錘倒了半堵破損的牆壁。
素來沉默寡言的戰士發出狂怒的吼叫。
“可以。”
薩克看着天穹中那巨大戰機離去時的尾迹，毫不猶豫地回答：
“告訴角鬥士，暫時不需要支援了，那東西……正在向塞伯坦飛去。
“但賠償，少了。
“他的戰争機器摧毀了我的半顆星球，我要雙倍。
“他會同意的，當然，他一時間拿不出這麽多，而我們也不用再催促。
“這會爲我們換來更多時間。”
薩克輕描淡寫地說道。
他蹲下身，輕輕将黑寡婦冰冷的殘骸放在地上。
自始至終，他的語氣都很冷靜，理智，一如既往。
“但我在想一個問題。
“爲什麽這個怪物沒被派到天鑄城去？
“女塞星人們的殖民地距離塞星更近，那裏的資源更豐饒，她們甚至擁有自己的小行星帶。
“可這個怪物卻繞過了那裏，來到星雲星。”
圈套和蝙蝠魔沉默着，沒人說話。
“因爲，天鑄城有一名城語者，”
薩克自問自答：
“而城語者意味着泰坦的偏愛。”
他轉身，看着自己的部下們。
他的背後，那幾乎一望無際的廢墟，是他們一磚一瓦搭建起來的家鄉。
“那怪物的制造者，不願它對上一個泰坦，所以找上了我們。
“我們，我們的星球，就像茁壯生長的莊稼，被那怪物收割。”
薩克看着部下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們，也需要自己的泰坦。
“隻有這樣，才能在這場沒有止境的内戰中，保護妖蜂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