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克一時無言。
他轉過身，依舊凝望着天空，緩緩說道：
“是的，在我的預料中。
“我猜到了這場内戰會愈演愈烈。
“但我原本……隻希望塞伯坦亂起來。
“先是一場大亂，這次大亂被撲滅後，會是連續不斷的小規模暴亂。
“它亂起來，我們就能确保安全。”
一些星圖數據開始從星雲星數據庫同步到薩克的目鏡上，他盯着天空中的一個方向，繼續說道：
“從竊取那顆火種開始，直到源源不斷的逃亡者來到這裏，都在我的計劃内。
“但我還是低估了綠火種的力量。
“或者說，低估了他。
“那個角鬥士……他揚名之時，我甚至都還沒離開塞伯坦，
“在登上辛烷前，挖地虎向我提起過他。但那時我根本沒想到，他就是被我替換火種的工人。
“那時他比你現在還要年輕。
“我還以爲要再等至少十個星周，他才能成長起來。
“可剛剛誕生不久，他就能在卡隆競技場戰無不勝。
“随着聲望的提升，他還懂得了團結更多人。
“他的成長速度太快，議會的高壓沒有摧毀他，反而磨砺了他的心智與意志，催化了他的崛起。”
薩克轉過頭，目光快速掃過星雲星城市帶的各處防空火力，語速加快：
“另一件我沒想到的事，就是議會竟然真的對震蕩波下手。
“我知道他，他是個充滿熱情的博派，是個天真的好人，至少曾經是。
“他對工人們持同情态度，屢次公開質疑功能主義，我也萌生過和他接觸的念頭，但沒來得及與他取得聯系。
“議會的那些蠢貨，他們身居高位太久，忘記了排除異己的關鍵是什麽——要麽不做，要麽做絕。
“具五刑對冷組建者堪稱絕殺，可以把我們變成比機械百夫長還要愚蠢的機器，讓火種長時間變得奄奄一息，又不會熄滅。
“但對神鑄體，它不會完全改造對方，隻會剝奪他的一部分認知，逆轉另一部分，這對人格的影響不可估量。而震蕩波……他掌握了太多知識與技術，從我誕生之前，他就在爲議會服務。
“這樣的人一旦失去了原則和底線，産生的破壞力不可估量。
“接下來，禦天敵要面對的魔鬼不是一個，而是兩個。我有預感，一旦聯合在一起，他們的手段将比我激進一萬倍……
“我得見他。”
“什麽？”
黑寡婦的聲音陡然高了八度：
“您難道要去塞伯坦？！
“不，不行！現在太危險了……”
“是的，有危險，但或許也沒那麽危險……”
薩克的目鏡彈開，他若有所思地從天上收回目光，說道：
“就在剛剛，挖地虎給我傳來了别的消息。
“紅蜘蛛已經與綠火種達成了某種秘密協議，甚至有傳言說，密探的首領‘聲波’也曾被他找上門。
“狂派勢力的擴張速度完全超過了議會的想象，這才是他稱帝的底氣。
“功能主義的壓迫已經持續了太久，塞伯坦根本就是一個火藥桶，引線已被點燃，綠火種的烈焰即将燎原。
“如果一切真的按照我的預料發展，那麽星雲星的處境就很微妙。
“黑寡婦，你是神鑄體，你不懂塞伯坦的工人們心中有着多麽恐怖的怒火與黑暗，既然綠火種點燃這火焰，那我們就要站在他那一邊，至少，不能引火燒身。”
黑寡婦的臉上露出掙紮的神色。
她迅速明白了薩克的意思。
他是對的，妖蜂族必須去與綠火種接觸，而且越快越好。
如果上述信息準确，那麽内戰的規模會急速擴大，不隻塞伯坦，所有殖民地都不能幸免。
這種情況下，偏安一隅是不夠的。
必須主動接觸‘狂派’，讓他們明白星雲星是站在他們一邊的，才能不被這火焰吞噬。
“老師，我陪您去。”
黑寡婦聲音堅定：
“圈套将軍和飛輪也……”
忽然。
燈火璀璨的城市中，幾個高層建築的頂端開始變形。
随着巨大的火炮出現在樓頂，城市迅速陷入黑暗。
下一刻，警報響徹沿海地帶。
薩克與黑寡婦的頻道中，同時響起蝙蝠魔急促的話語：
“老大，有什麽東西正在高速接近星雲星，七顆探測衛星全部被摧毀，我不知道……”
同時，頻道中隐約傳來蝙蝠魔部下們的聲音——
“追蹤者戰鬥群？”
“不，隻有一個！”
“難道是紅蜘蛛？！”
“他不擅長在這種突襲裏單獨行動，而且雷達顯示目标的體型更大……”
薩克聽着頻道中急促的交談聲，再次擡頭看向天空。
“黑寡婦，下去，找個掩體保護好自己。
“我估計不會有什麽問題，但你是我們的珍寶，不容有失。”
“老師？！”
“我不用去塞伯坦了。”
薩克雙手背後，但雙拳攥緊。
紅色的目鏡爲他帶來高空中的畫面——
一架巨大的鐵灰色戰機帶着烈風與火焰從天而降，瞬間突入星雲星的近地軌道，撲向城市！
城市群中，所有完成變形的高層建築頂端，一門門猙獰的巨炮瞄準了同一方向。
随着一連串雷鳴般的巨響，塞星規格的防空火力如同燃燒的長鞭，越過遙遠的距離，狠狠砸在巨大戰機的身上。
防空火力在他的護甲上連續炸開，如同璀璨的煙花。
但毫無作用！
足以撕裂戰艦護盾的火力，甚至沒有改變他的軌迹。
鐵灰色的巨影直直飛向薩克所在的大廈！
薩克聽着耳機裏部下們的慌亂的大叫，看着遠方的街道上，圈套變形成的裝甲卡車飛馳而來。
他隻是平靜地關掉頻道，擡頭看去。
高空降下的磅礴氣流逐漸平息，而那撕裂天空、跨越數萬裏的巨大戰機，正安靜地懸停在他面前。
随着金屬撞擊錯層的聲音，一個灰色的巨人占據了他的全部視野。
薩克身後，黑寡婦的身體開始顫抖。
她下意識一步步後退，退得越來越快。
她不想這樣，她想陪在老師身邊，但她的身軀完全不聽使喚，神鑄者的本能在她的火種裏瘋狂嘯叫，提醒着她跑，快跑！
但薩克卻一動不動。
他帶着微笑，上下打量着這個比他高大三倍的塞星人，仿佛在欣賞一幅既熟悉又陌生的傑作。
眼前的巨人無論是體格與氣勢都完全超越了絕大多數人，他這一生見過無數猛士，圈套和挖地虎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但和這個人相比，他們顯得那麽……無害。
灰色巨人的裝甲是完全的軍用規格，全身的插槽也都爲搭載武器設計，薩克還注意到，他的一條手臂外側，有兩道型号特殊的滑軌和一隻深層接口，似乎在爲搭載某種特殊大功率武器做準備。
更恐怖的是，這些改造有鮮明的疊代痕迹。
薩克無法想象，究竟是怎樣的意志，才能一次次承受如此徹底的改造。
最終，他的目光定格在灰色巨人的戰盔上。
那冷硬的線條異常熟悉，所有冷組建者全都認識。
那是塞伯坦制式的礦工帽。
矮小的妖蜂族領袖微笑着說：
“我觀察你很久了。
“星雲星的天空中，并沒有那樣一顆位置不動的星辰。
“你來得真快。我想，我們有許多可以聊的。”
薩克側身，擡手做出請的手勢，微笑道：
“狂派的統治者，我該怎麽稱呼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