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壘都市。機甲學院内,蘇氏書院深處的一個房間。
房間門被椅子抵住,一些食物包裝和衣物散落在房間各處,一個蓬頭散發的女人正躲在床與牆壁的間隔裏,用力摔打着一台熄屏的平闆電腦。
“不管用,還是沒有信号!而且厭勝應該回來了,怎麽還不回來……”
女人驚惶地看了一眼門口,她分明聽到雜亂的腳步聲在走廊響起。
從剛剛開始,她就從窗戶看到外面的一個個荷槍實彈的士兵。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知道出大事了。
三天前,那個穿着軍裝的老人帶兵闖進來,搜尋一番,帶走了一些和貴人們沾親帶故的人。
而後,他讓一個大頭兵在書院正中央放下一個圓柱狀的設備,随着一陣藍色的火花閃過,書院裏的所有電子設備就全都失靈了。
然後這座尊貴的書院就被那些大頭兵封鎖,禁止所有人出入。
她從沒遇到過這種情況。按照多年以前的訓練,她此時應該立即傳遞消息,可是所有設備都不能用了。
她試過引誘門口的士兵,然後逃出去。她明明看到,那些士兵在她清涼的打扮與誘惑下吞咽口水、彎下腰,可他們還是粗魯地把她推進書院,重重關上門。
她并不擅長戰鬥,對自己身體的長期形體訓練,更多是爲了持續留住李厭勝的注意,潛移默化地影響這名優秀的機師,讓他與歐羅巴的聯盟更加穩固。
但她非常擅長觀察,這是“極樂鳥”最基本的能力之一,也因此,她從那些守門士兵的眼裏,看到了另一樣東西。
恐懼。
似乎他們在面對一頭殘暴的野獸,這頭野獸散發出的威勢,讓這些士兵不敢越雷池半步。
女人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聯系不上遠方的主人,李厭勝也不在,此刻的她僅僅是一個籠養的金絲雀,在這遠東帝國的堡壘城市孤立無援,面對疑似政變的亂局。
“不要怕,不要怕……”
女人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她打量着自己的樣子,聽着門外那些士兵的腳步聲,意識到自己該做什麽。
她褪下全身衣物,飛奔進衛生間。
水聲響起一陣又停住,女人快步走出,從雜亂的衣物堆裏快速翻找,最終抽出一身最凸顯身材的一套。
然後她撲向梳妝鏡,以軍事行動般的速度開始上妝。
“極樂鳥”的本能開始發揮作用,壓倒了恐懼,她決定呈現出自己最美的一面。
如果她的房間被破門後,進來的是一群亂兵,那麽她的死狀隻會分外悲慘。
但根據三天前的情況,她判斷這至少不會是純粹的兵禍,起碼是有組織的叛亂。
那麽她就可以繼續發揮自己的長處,引誘新的掌權者,再伺機聯絡歐羅巴。
她的籌備時間并沒有多長——就在她放下眉筆,開始塗唇膏的時候,房門被重重敲響。
有年輕士兵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裏面的人出來!否則要破門了!”
……
陸明走在這間書的院落裏,掃視着這片普通人的“禁地”。
除去挨個房間搜人的士兵那急促的腳步聲與厲喝聲有點破壞氣氛外,這地方甚至有點世外桃源的意思。
書院布局十分典雅,有明顯蘇式園林特征,引水成池,築土爲山,随形就勢,花木繁茂,少年緩步其間,隻覺移步換景,滿目琳琅。
園中還有大量書畫楹聯、雕刻匾額、他估計其中的陳設和匾額有不少真迹。
而那些雕梁畫棟的建築内部,則被現代高科技照料得極其舒适,地暖空調、無線網絡、vr設備。
直到陸明看到按摩浴缸,才意識到那間占地三百平的屋子,隻是一間宿舍。
與其說是書院,這裏更像會所和度假村。
當然,既然叫書院,自然有課堂。
課堂也不是全封閉的教室,而是一個個半開放式的露台,課桌椅是舒适的按摩椅與電子屏,露台外或竹林掩映,或綠草如茵。
陸明站在一間“教室”中央,抱着胳膊倚靠按摩椅側面,盯着前方巨大的顯示屏。
屏幕上,一位微微有些胖,憨态可掬的教授正侃侃而談。
“大家好,我是向楊教授,我想,今天的課程,許多同學依舊因爲學業繁重而無法參加……哈哈,開玩笑的。書院學風自由,我想,各位昨晚一定有自己的快樂要去探尋。
“但沒有關系,有錄播,同學依舊可以在有空時來到教室,或在宿舍觀看,我們繼續昨天的課程……
“自由是一切的基礎,是不能被剝奪的權力,是每個人與生俱來最重大的利益……
“……我們每個人都應該警惕數字極權,要知道,我們都享有最美好的自由,甚至自甘堕落的自由……
“現在,因爲龍之帝國的軍事管制,你們還無法享受盡情這種自由。但在座的各位,都有良好的家境,有着善良的天性,我堅信,未來在你們手中……
“我想,有一天,我們甚至可以與歐羅巴悠久的文明攜手,探索與巨獸平等相處的可能……”
陸明面無表情地盯着視頻裏那位戴着圓框眼鏡,言語懇切,普通話不算太标準的教授。
他偏了偏頭,聽着教室外的院子裏傳來争辯和鬼哭狼嚎般的聲音。
那是些躲藏在書院各處的人,被士兵揪出來的聲音。
這些人圍繞、依附在權力貴人的後代們身邊,他們或許是教授,或許是情婦,甚至是仆人。
但他們又沒有重要到被揪到堡a辦裏去,方遠洋就随手将他們關在了這裏。
陸明沒急着離開教室,任由那些人在外面的院子裏被士兵集中起來。
他就這麽認真地看完了一整節課程。
“與巨獸和平共處……三年半前……歐羅巴。”
露台已經被穹頂模拟的黃昏染成金色,高大的少年沐浴在“夕陽”中,一半面龐則在陰影裏。
面無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