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陸明環顧着駕駛艙。

盡管沒有任何提示，但他有一種清晰的感覺，“信念”恐怕撐不住了。

世界上沒有任何戰鬥是對作戰雙方都無損的，每一場暴力搏殺中，熵增定律都在冷酷地行駛着自己的權能，盡管剛剛發揮出全部力量的陸明有些上頭，在極緻的互毆中覺得自己和對方似乎都可以這樣打上三天三夜，但即使他可以，信念也不可以。

他幾乎能聽到這台機甲每一個零件，每一台螺絲的哀鳴。

那隻是幻覺。信念的駕駛艙隔音效果極好，也沒有任何破損，可事實就是如此，當陸明與信念完成其他機甲駕駛員絕對無法實現的共鳴，化身鋼鐵巨人，用它的視角存在時，能感覺到，自己的“胸腔”裏仿佛有一團火——那正是他。

隻是這段火種的燃燒過于熾烈，就像給一個人打上十針腎上腺素一般，加之遠超機甲設計初中的戰鬥強度，内外交加之下，這台機甲快要承受不住這樣的戰鬥了。

陸明知道，他需要速戰速決，但目前确實找不到破局之法。

他記得方寒茉告訴過他，堡壘都市還有三台比信念強大的機甲，可惜時間太倉促，他沒能摸到那些機甲。畢竟誰也不知道，巨獸會追着他一路找到這裏。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人在暫時受困時，總會不由自主地考慮最短路徑。

此刻，陸明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再次飄向視線内的左上角。系統的提示依舊在閃爍。

“已鏈接中轉飛行單位，是否呼叫空中支援？”

陸明不再猶豫，用意念點擊了“是”。

下一秒，沒等他得到結果，銀色巨人已經再度撲了過來。

雙方從剛剛的搏殺中分開也僅僅過了幾秒鍾，但這已經足夠非人的怪物完成調整，重新厮殺。

沒有了長柄戰斧“信念”瞬間取下身後的合金盾，與奇美拉巨人撞在了一起。

雷鳴般的轟響再次響徹山谷。

陸明瞟了一眼視界左上角，看到那行字已經變成了：

“連接中……錯誤……連接中……”

“錯誤？有意思……”陸明雙眼微微眯起，“信念”的合金盾頂住了銀色巨人的大部分身體，而後在盾的上方架起融合炮，一炮逼退敵人。

“我倒要看看這個‘支援’是個什麽東西……”

但他沒有把希望寄托在一個正體不明，不知何時能上線的支援上。

他打算聯絡堡壘都市。

那些機師和量産機甲完全無法成爲助力，那麽三台更強的裝備，能不能送出來？

至于怎麽換，再說。

正想着，信念的通訊設備忽然亮起。

一個明顯上了年紀，但铿锵有力的聲音響起：

“陸明，我是城防軍指揮官方遠洋……”

——

一分鍾前，堡壘都市城防軍指揮中心。

忙碌的技術員們分爲兩組，一組在密切跟進太行山中的戰鬥，另一組則聚在一起，有些抱着電腦待命，而被他們位在中央的一個年輕組長，則滿頭大汗地舉着電話小聲而快速地說着什麽。

“密鑰傳過來了嗎？部長們回消息了嗎？”

身着軍裝的老人盯着大屏幕，注意力卻分出一部分在那組聚在一起的技術員那裏，朗聲問道。

滿頭大汗的技術員放下電話，沒有挂斷，而是捂着話筒，面色蒼白地回答：

“将軍，還沒傳過來，渤海基地那邊說……他們在密切關注局勢，一旦需要，就會立刻……”

“立刻什麽！什麽時候了給我打官腔！”

老人如同一隻暴怒的獅子，快步走到技術員面前，劈手奪下電話，直接開吼：

“我不管電話對面的是誰，立即交出三個密鑰，否則堡壘都市與渤海基地的一切協議全部無效！”

電話那頭，一個年輕的聲音有些慌亂地回了兩句，幾秒後，電話似乎被轉交給了别人，另一個聲音響起：

“老方，沒人在跟你打官腔。我們唯一一顆能用的衛星，現在就盯着你那呢。

“相信你也猜到了，即使是‘信念’也支撐不了這樣的戰鬥，我不知道你從哪裏找來強大到可以抗衡巨獸的‘火種’，但你覺得他可以使用黑箱裏的機甲，對嗎？”

“明知故問!”

身着軍裝的老人氣結道：“姓盧的，這是堡壘都市的存亡之戰，你還在考慮該不該啓封？！還在擔心我會不會擁兵自重？！”

每個堡壘都市都被贈送了數量不等的“黑箱”，其内容物都是無比強大的異星科技産物。

但這些造物的使用條件十分苛刻，而它們的的每次實驗，都需要渤海基地發放的一次性動态密鑰。

起初，方遠洋認爲這既是渤海基地對各個堡壘城市的制衡，也是另類的威懾。

但随着時間的推移，他才發現，這更像是對各地機師的保護，防止他們因軍事集團的野心折損。

那些“黑箱”裏的東西簡直就是在吃人！

而且，根據協議，各堡壘都市的黑箱都掌握在權力貴人們手中。

這是一種制度設計上的制衡，也是大家默認的平衡。

但現在，讓陸明找機會更換機甲，駕駛黑箱裏的東西，恐怕是堡壘都市存在下去的唯一希望，這個時候渤海基地還要卡脖子？！

方遠洋的心中無比懊悔。

如果他知道陸明有這種戰鬥力和戰鬥意志，如果他知道巨獸會忽然出現，他一定會在陸明剛剛進入這座城市時便聯系渤海基地要求密鑰，再從貴人們那裏搶來三個“黑箱”，啓封讓他逐一嘗試共鳴。

但這是不可能的，那時候他還沒對陸明的能力有直觀認識，得到的信息都是模糊而荒誕的——寒茉撿回來個幸存者，幸存者開着機甲擊敗了一頭巨獸？太荒誕了。

可現在，老人看着顯示器上的戰鬥場景，隻感到悲涼。

所有人都在遵循理性決策，但面對突發狀況，面對巨獸，理性過于愚蠢了。

“老方，你别慌。”

電話裏那人的聲音依舊平穩，他繼續說道：

“并不是我不願意給你密鑰，是‘他’說，先不要給你密鑰。”

方遠洋感到額頭上的青筋都在跳動，什麽你啊他的，你姓盧的不就是渤海基地的最高技術負責人嗎，怎麽還……

等等。

“他”？

“你說……誰？爲什麽？！”

身着軍裝的老人呼吸都急促起來：“他不是幫我們的嗎？！那還要等什麽？等人都死完……”

“他說支援在路上了。”

電話另一端的人語氣也有些遲疑，但他依舊說道：

“老方，我也不知道他說的支援是什麽，但我相信他。如果沒有他，現在地球上還有沒有活人都難說。”

方遠洋沉默了。

他不是渤海基地的成員，因此，對那個神秘的存在沒有太多信任，但他也不得不承認對方的話是對的。

畢竟，龍之帝國的所有機甲技術，甚至末日預告，都來自“他”。

那個不生不死的獨眼巨人。

“他要我們等多久？”

“他說很快。”

方遠洋艱難地放下電話。

他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正要說些鼓舞士氣的話。

另一位負責聯絡權力貴人們的技術員跑了過來。

老人哼了一聲，說道：“這回他們反應這麽快?箱子什麽時候能運到門後？”

那名技術員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地說道：

“将軍，部長們沒答複箱子的事，他們……即将啓動黑色列車。”

方遠洋的眼睛緩緩睜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