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銀色巨人中，女人的聲音一變，語調陰森：

“你……認識他？”

方寒茉沒有回答，狂戰士擡起一隻手臂，向前一揮！

“進攻！”頻道中，小隊長們的怒吼聲響起，舉着巨大盾牌的小型機甲們整齊地伏身，變爲半載具形态，然後加速。

三排機甲，每排八台，每排排頭便是一位小隊長。

訓練有素的機甲駕駛員們向着不可能戰勝的敵人發起了死亡沖鋒。

方寒茉一言不發地看着那些注定一去不回的戰士。

狂戰士半蹲下身，取下背後的狙擊炮，開始射擊。

機甲内的封閉空間，她喃喃自語。

“我當然認識。而且很快……這個世界上沒有人不認識他。”

——

庇護之門後。

一輛大型機甲運輸車停在門後，基地車呈展開形态，巨大的整備架矗立在打開的車廂中，如同一塊巨大的石碑。

此刻，信念正被固定在整備架上，身上的裝甲正被整備架上的機械臂逐一更換。運輸車上和周圍，十幾位技術員正端着設備緊鑼密鼓地忙碌着。

而陸明坐在信念的駕駛艙内，沉默地看着堡壘之門外的戰鬥。

那場單方面的碾壓。

堡壘都市的機甲戰鬥群表現出了非常高的軍事素養，在戰鬥開始時令行禁止，步調統一，一面對目标進行火力壓制，一面試探性地蠶食對方的移動空間。

但銀色巨人根本不接受這些常規戰術壓制，它近乎蠻橫地與迎面而來的機甲戰鬥群進行了一次對撞，而那些舉着合金盾、每一台都攜帶巨大動量、高大三米、重數噸的小型機甲，如同一個個潔白的保齡球一般被直接打飛。

即使通過屏幕，陸明也能感受到那種近乎撼天動地的力量施加在小型機甲上的暴力感，那些機甲被撞碎、飛散，在陸明的感官中，仿佛一場殘酷的電影，血腥中帶着一絲滑稽。

陸明深呼吸一下，輕聲問道：

“還要多久更換好？”

信念的駕駛艙敞開着，駕駛艙外，一個年輕的技術員正站在一台升降機的平台上，抱着一台筆記本忙碌，筆記本連接着駕駛艙内的一部分機械結構，他正一刻不停地在手持電腦上飛速輸入代碼，同時指揮其他技術員盡快完成整備。

他是整個技術組的組長。

年輕人抹了一把額頭沁出的汗珠，分心快速回答：

“5分鍾，這已經是最快速度了，這還是除去了更換手臂的時間……話說現在這條手臂，您感覺……能用？”

年輕人下意識看了一眼信念那條與原裝貨略有不同的手臂——“黑色雇傭兵”的手臂。

他從來沒見過這種事，甚至無法想象這種事——每一台高級機甲都像是一具人類的身軀，它們甚至有自己的特征和脾氣，怎麽可能兼容其他機甲的裝備？！

“你覺得他們，撐得住五分鍾？”陸明根本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平靜地反問。

“不知道。如果撐不住，堡壘之門後還有40台小型機甲，六台中型機甲，雖然也量産戰力，但都裝備了合金盾，大概可以抵擋一次那頭巨獸的那種攻擊，應該不會像“守門人”小隊那樣被快速殲滅……前提是對方沒有在這次變身後有大幅強化。”說到最後，他的聲音有些顫音。

陸明明白了他的意思——等庇護之門前的那些戰士也死光，時間就夠了。

兩道大門，上百機師，接近一百台機甲，算上狂戰士在内的六台高級機甲。

他們的任務，就是阻擋那個怪物五分鍾。

用以讓信念完成整備，讓陸明調整狀态并獲得敵人的信息。

陸明現在看到的每一幀畫面，都是用人命換來的。

但他不接受這種邏輯。

陸明深吸一口氣，語速加快：“再快點，背部裝甲不必換了，我隻給你們兩分鍾。”

他調整自己的呼吸，放松全身，一面盯着畫面中殘酷的戰況，一面讓自己稍加休息。

他确實需要休息，從在a市遇到車隊那一刻，直到現在，他都沒合眼。

但現在，陸明深切地感受到何謂“度秒如年”，每一秒都有機甲在被掀翻，都有人在死去。

而他也直觀地理解了普通機甲駕駛員甚至特殊機甲駕駛員，和他之間的差距。

簡直雲泥之别。

原來剛剛幹掉的那台黑色機甲，真的就算很強的了。至少他還能跟自己過兩招。

而換這些量産機甲，他們面對自己的結局，不會比面對那銀色巨人更好。

這些駕駛員操縱機甲有着明顯的“駕駛載具”的痕迹，動作僵硬，略有遲滞——那些遲滞或許旁人發現不了，但在陸明眼裏，處處是破綻。

更緻命的是，在那銀色巨人眼裏，也是破綻。

畫面中，一輛綠色拉力賽車變形而成的機甲大膽地與銀色巨人貼身戰鬥，不斷射擊對方的頭部，銀色巨人接近二十米的體型使得它的動作不可避免地顯得緩慢，這給了綠色機甲可乘之機，它的駕駛員總能驚險地避開它鋒利的利爪，并持續射擊。

但在陸明的眼中，他就像一條不知死活的小型犬，向着人類這種中型動物裏的佼佼者——一位力量舉選手狂吠挑釁。

這個駕駛員的小命完全捏在對方手心，隻是他自己渾然不覺。

“消息能傳出去嗎？提醒他不要靠近戰鬥，那樣很危……晚了。”

畫面中，銀色的巨人仿佛忽然掉幀了一下。

這一瞬給了陸明強烈的即視感——那本來是得到第二次身體強化後的戰鬥方式！

瞬間将自身力量和速度提升到極限，甚至超過敵人的視覺捕捉能力，給予爆發式的緻命一擊。

而現在，銀色的巨人也做到了這一點。

而下一秒，綠色的機甲依舊站在原地，甚至依舊在擡手射擊。

隻是它的頭不見了。

綠色的機甲動作變得有些遲疑，它原地轉動了兩圈，擡起一隻手摸了摸頸部以上，而後側着倒下。

然後被銀色的巨人踩斷成兩截。

陸明閉上眼睛。

“再給你們一分鍾。”陸明寒聲說。

年輕的技術組長抖了一下，更快地在鍵盤上敲擊，同時對着下面大聲吼叫，試圖讓組員們加速。

陸明不願意再等了。

他不知道是誰提出的這個想法——先出動其他人消耗這個巨人的戰鬥力，并給他的作戰提供信息。

這是一種兇悍、果敢、也冷酷理智的做法，下達這個命令的人，視勝利爲最高榮耀，可以随手将手頭的優勢戰力和包括方寒茉在内的優秀機師像潑水一樣撒出去，有一種獅子搏兔的兇悍。

但那個發号施令的人，面對的并不是兔子。

那些人面對門外的那個怪物，就像面對陸明一樣沒有任何勝算，這些謀略和戰術毫無意義。他們根本無法把對方打出什麽劣勢，或讓它暴露弱點。

“四十五秒。”陸明開始倒計時。

技術組長慌忙合上電腦，大聲呼喝着降下駕駛艙外的升降梯，讓其他技術員裝完下一塊裝甲闆後立刻撤離。

他非常确定，陸明沒有開玩笑，四十秒後，他就會操縱信念站起來前去迎戰，如果不完成整備，恐怕這台運輸車都會被他弄壞。

“四十秒。”

陸明心念微動，合上了駕駛艙的艙門。

黑色的鋼鐵巨人不再保持靜止，它擡起了頭。

這一刻，無論是技術員還是車組士兵，都感到一種戰栗從心頭升起。

他們下意識望向已經變了模樣的“信念”，仿佛看到了一輪緩緩升起的黑色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