崗哨的士兵敏銳覺察到,司機正在顫抖。
而當他把注意力集中在駕駛室内,便發現副駕駛上的人狀态也不正常。
那是一個圍着頭巾的人,身材不高,此刻他正趴在副駕駛,身體也在不停地顫抖。
年輕的士兵立即意識到不對,他再往後看,發現這輛車後排有個觀察哨的位置,而觀察哨上的人此刻正一動不動對着觀察窗——另一面的觀察窗。
可那邊除了遠處光秃秃的岩壁,什麽都沒有。
觀察哨旁還有一個座位,可以隐約看到有個人抱着箱子垂着頭,靜坐着。
說靜坐并不确切,就在士兵的目光掃過他的身體時候,那人抽動了一下。
這位士兵緩緩放下了手頭的文件夾。
他站直身體,看了一眼身邊持槍的另一個戰士,對方同樣回以“不對勁”的目光。
士兵了然,他輕輕點頭,扭頭對司機寒聲說道:“下車檢查。”
司機愣了一下,有些苦澀地說道:“大哥,不用了吧……老闆都進去了,您可以上來驗驗貨……”
“我說,下車檢查!磨叽什麽!讓你下來就下來!”士兵厲聲道。
旁邊的另一個士兵直接擡起槍指向司機。
他的手指已經撥開了保險。
中年司機看了看面色冰冷的登記士兵,又看了看旁邊黑洞洞的槍口,沒有說話。
隻是他的笑容逐漸扭曲,從蘋果肌到下颚都開始抽搐。
年輕的士兵腦海中的警報已經開始嘯叫,雖然他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但他的手已經摸向了腰間的手槍。
忽然,他看到司機的眼角流下淚水。
血淚。
兩道深紅色從司機的眼眶邊緣滑落,伴随着這驚悚的一幕,這個中年人的眼角也慢慢崩裂。
可即使流下了血淚,他依舊在笑,隻是那笑容分外苦澀。
他沙啞着聲音說道:
“小哥,我們下不去了……”
登記士兵咽了一口口水。
詭異的情形讓他的雙腿有些打顫。
與此同時。
那位小隊長已經在沒人注意到的時候,悄然轉到了卡車的另一側。
他從耳機中聽到了崗哨中的對話,意識到不對,迅速摸到了目标車輛側面。
他低伏身體,同時觀察着上拉門的結構。
很常見的末世改裝車門設計,适合射擊、搶東西和逃生。
下一秒,作戰經驗豐富的小隊長迅速起身,猛地一把抓住車門的一個位置,用力往上一提。
車門開了。
小隊長擡腿踩住車門下方,一隻手扒上門框,另一手握緊沖鋒槍,瞬間閃入車内!
下一秒,他驚呆了。
一股刺鼻的血腥與惡臭猛地沖進他的鼻腔和呼吸道,幾乎讓他一口悶過去。
車裏的情形如同地獄。
車内的地闆、頂部、四周濺滿放射狀的鮮血,夾雜着少許内髒。
地闆上滿是血紅色的藤蔓,這些藤蔓如同呼吸般蠕動着、顫抖着,它們從地上延伸出去,插在所有車組成員的身上。
小隊長擡頭看去。
原來車上每一個人都隻剩下了上半身。
他們的下半身,從腰部開始完全消失,皮膚被撕裂,骨骼與肌肉連着藤蔓交織而成的囊腫堆在座椅上。
如同四隻被操縱的手偶。
這一刻。
車上的四個“人”齊刷刷回頭,看向小隊長。
中年司機、系着紅頭巾的少年、兩個夥計表情各異,但他們全都流下血淚,身體抽搐,眼球亂動。
“救……”“别……”“後……後面……”“咕……咕噜……”
他們的嘴裏發出不同的聲音,包括剛剛還伶牙俐齒的司機,都已經說不出完整的話。
小隊長如墜冰窟,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他的目光順着這些死人的身體緩緩向下,發現所有血肉藤曼都是從車後向車前伸展而來,插進每一個人的身體。
那些藤蔓如同樹葉的脈絡,最終彙聚到……車輛後端的座位。
也就是他的身後。
一滴冷汗緩緩滑落小隊長的額頭。‘
他猛地轉身,同時撥開保險,果斷開槍!
一連串子彈直接射中了目标。
然後他才看清。
車後的座位上,一襲白衣、面容妩媚的女孩,笑着看向隊長。
她修長的脖頸、無暇的面龐上已經多了一串彈孔,但她依舊微笑,開口問道:
“你知道他的事嗎?”
她身上那純白的蓑衣從鎖骨位置向外打開,鎖骨之下,皮肉如敞開的書頁,也在向外翻着。
那些血肉的藤蔓,都來自她的體内。
“敵襲——!!!!!!!”
身經百戰的小隊長二話不說,雙腿用力,直接向側面,也就是車門的方向倒下去。
在這個倒下過程中,他連續開槍,沖鋒槍向上掃射,一溜子彈的彈痕從車内直接打到車子上方幾十米的岩壁頂端。
爆豆般的槍聲結合他的一聲呐喊,響徹堡壘之門前的空地。
沒有比這更好的提醒了。
下一秒,小隊長重重摔在地上,而全體士兵全都擡槍瞄準卡車,果斷開始射擊。
甚至不止是士兵。
多台小型機甲飛速接近、調整位置,分内外兩個包圍圈,迅速包圍卡車。
它們的武器在幾秒内完成校正,前排下蹲,後排直立,槍口同時開始噴塗火舌。
而堡壘之門正下方,一道金屬天橋上,那三台從未移動的中型機甲尚未開火,隻是瞄準了目标。
這三台機甲的武器威力太大,一旦開炮,崗哨上的士兵、地上正在翻滾的小隊長全都得死。
即使如此,多台小型機甲、十幾名士兵的射擊也擁有恐怖的威勢,滾燙金屬組成的光鞭瞬間吞沒了卡車。
金屬的射流如同鈍刀,反複切割着金屬刺猬般目标,将它打出無數個彈孔。
小隊長飛速翻滾出數米,在離開着彈點足夠遠後快速跑動到己方陣線。
他的餘光看到,崗哨的兩名戰士同樣已經離開。
他立即向那三台中型機甲舉起手,比出一個手勢。
下一秒,三台機甲的肩扛式武器依次發射出一道火光。
“彭!”
“彭!“
“彭!”
仿佛金屬釘被瞬間射入鐵皮的聲音響起,三次。
那是對載具專用爆彈釘入目标時的聲音。
下一秒,劇烈的爆炸從卡車内部迸發,連續三次。
“轟!”
三次沖擊合成一次劇烈的爆炸,巨大的火光球體與随後迸現的烈焰吞沒了整輛卡車,光焰也瞬間占據士兵們的視野。
爆炸的沖擊波迅速掃過陣線,堡壘之門前空曠的巨型山東内滿是爆炸的回音,久久不息。
小隊長眯起眼睛,努力看向火光中。
他感覺到一絲不對。
爲什麽沒有破碎的金屬殘骸飛出來?
那種汽車雖然看起來像個刺猬,但那隻是防禦食人者的措施,說到底是民用車輛,在量産中型機甲的攻擊下怎麽可能不直接炸碎?!
下一刻,這位身體強壯,精神更堪稱強韌的小隊長雙眼圓睜,倒吸一口涼氣。
他不再疑惑,因爲恐懼已經填滿了他的心。
那輛卡車還在原地。
它燃燒着,膨脹着,在由内而外的火焰中咯吱作響,但它的框架結構幾乎沒有受損。
然後,它站了起來!
像是經曆某種扭曲的形變,又像是在模仿“信念”的變形方式,卡車的一部分結構開始錯位、收縮,另一部分則張開、分叉、膨脹。
深紅的血肉與鮮紅的藤曼開始在卡車表面生長成肌肉的輪廓,無視火焰,編織出駭人的強壯肢體。
最終,在那仿佛地獄烈焰的灼燒中,卡車的形狀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身高十米,健碩兇悍的巨大身影,緩緩從火焰中站起。
烈焰依舊在燃燒,卻仿佛被這身影馴服,化爲黑色,在它的背後凝結成燃燒着的黑色披風。
如同當初奇美拉巨獸頭頂燃燒的黑焰。
那身影活動了一下畸形而粗壯的“四肢”,形如猛虎般的頭顱上,兩隻眼睛透出血紅色的光。
它看向地上的小隊長,猙獰頭顱上裂開一張血盆大口。
那張巨口向左右扯動了一下,有虎嘯般的聲音自它的喉頭響起,宛如陣陣悶雷。
它在笑。
小隊長與它,或者說祂對視了一眼。
這個曾經參與第一次堡壘都市保衛戰、數次外出探索的老兵感覺到自己的血液都凍結了。
那種如同遭遇食物鏈上方天敵的恐懼,與心中湧出的、不受限制的負面情緒,都在提醒他,面前的東西既不是卡車,也不是機甲。
那一瞬間仿佛過了億萬年之久,充滿兇悍氣息的老兵渾身顫抖,面部皮膚抽搐,站在原地動彈不得。
但最終,他還是拼盡了所有意志力,調動全身的肌肉,努力向後挪動了一步,同時深吸一口氣,用帶着哭腔的聲音大吼——
“巨獸!!!!!”
三台中型機甲裏最中間的那一個,瞬間擡起一隻鐵掌,對着天橋中央那個紅色的控制闆拍了下去!
控制闆的玻璃瞬間破碎。
下一刻,堡壘城市的天穹變成了血紅色!
警報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