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淡然地走出鐵籠,走向牆邊的艾曉琳。
他身後,新生們敬畏的目光跟随着他的背影。
士兵則進去清理灰魔的屍骸,準備釋放新的怪獸,入學式還要繼續。
“他……他怎麽做到的?”
“我現在明白爲什麽這個難民能夠入學了……”
“我就說他一定有什麽過人之處……”
“這就是傳說中的力能扛鼎?”
……
陸明不理會那些鑽進他耳朵的竊竊私語,他走到艾曉琳身邊,和她一樣靠在牆邊,看着下一個收拾裝備,緊張地準備測試的新生,忽然說道:
“教官,我有幾個問題,希望你解答。”
他沒有等艾曉琳是否答應,直接問道;“第一,你和方隊當初也這樣測試過嗎?”
“是,”艾曉琳點了點頭,但又搖了搖頭,說道:“我們的測試不發生在入學,而是在機師訓練途中。”
“嗯,那樣肯定比他們現在準備充分些。”陸明點了點頭,看着那個顫抖的男生握緊槍,走進籠子。
他繼續輕聲問道:“第二,你,李爾,方隊,都是因爲資質優秀被選拔的?”
艾曉琳頓了頓,才回答道:“當然不是。不怕你反感,有些話實話實說,總比心懷芥蒂好。”
“你要知道,我,寒茉,李爾,我們的家族都是這個城市的實權階層。這些家族的觸角,必須伸進這座城市的所有關鍵領域。”
“而機甲駕駛,是這個時代最強大的軍事力量,是關鍵之中的關鍵。”
不過,軍方一派盡量阻擋市政廳的影響力,不希望那些毫無進取心的文官太過幹涉防務與探索。畢竟,如果軍隊也陷入腐敗和完全的特權主義,這座城市就會變成沙子堆砌的城堡。”
“原來如此。”陸明面無表情,沒有任何表态,而是注視着試煉場。
鐵籠中,電網升起,那頭有些瘦小的嵌合獸開始根據本能口吐人言,試圖迷惑那個男生。然而,那些似是而非的人聲隻是加深了那男生的恐懼,他舉起槍,直接撥開保險,開始射擊。
陸明看着左右躲閃的嵌合獸,繼續問道:
“第三個問題。對當時的你們而言,這種測試有難度嗎?我的意思是,我不太能感知到這種測試的難度所在,而剛剛死掉那個女生……恕我直言,那種死法在我看來普遍且正常,a市的幸存者遇到那些怪獸也是這個下場,有沒有槍意義不大。”
艾曉琳感慨地歎了口氣:“看來你不是在凡爾賽,你就是單純的太強了。”
“對大多數機師,那些最多也隻能駕駛沒有火種、沒有變形齒輪的量産機的機師而言,這種捉對厮殺還是有難度的,也就是你在都市門口和校門外看到的那種量産機甲的駕駛員。這也是爲什麽學院現在将它定爲入學式的原因。堡壘都市在試圖提高入學機師的基本水準。”
“但對當時的我和寒茉,這種測試沒有難度。你不要覺得李爾是繡花枕頭,就以爲我和方也是。我們可是貨真價實的高級機師。”
艾曉琳想了想,又補充道:“她現在也是,而我曾經是。”
陸明轉頭看了她一眼,女教官好看的側臉非常平靜,沒有自怨自艾的表情,隻有坦然與些許感慨。
她繼續說道:“那時候學院剛剛成立,一切還都不那麽正規,很多人都是趕鴨子上架。我們那一批機師在後來的探索和商路建立中的傷亡也最多。”
陸明點了點頭,若有所思。
趕鴨子上架他可以理解,末日發生到現在隻有三年,這座都市的建立與學院的建立難免倉促,能有如今的規模,已經是舊時代龍之帝國強大工業能力與組織能力的體現。
讓他感興趣的是另外一個詞。
“商路?”
“商路。”艾曉琳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是不是覺得這個詞很原始?巨獸天災讓各個堡壘城市回到了城邦狀态,大地上重新回歸原始與蠻荒。
在人類全部奪回地面的生存空間之前,各個堡壘城市實際上是各自獨立運轉的,彼此有交集,有合作,有對抗,也有通商。”
陸明“嗯”了一聲,這也符合他的猜測。
“啊——!”
尖利的嚎叫從籠子裏傳來。陸明平靜地看着籠子裏的慘狀,什麽也沒說,隻是深呼吸了一下。
鐵籠内,男生已經被嵌合獸按在地上,那頭不算大的嵌合獸也足有一米五長,它六隻肢體中的四肢分别固定住男生的手足,開始用另外的手爪撕扯男生的脖頸與前胸。
當士兵們打開鐵籠,用火力逼退這隻發育不良的嵌合獸時,陸明過人的視覺分明看到,不斷後退的嵌合獸的爪子上捏着一根連着血肉的肋骨,在不舍地咀嚼。
陸明看着醫療人員将慘叫聲逐漸微弱的男生擡出去,想起測試開始前艾曉琳說得那些話——
“……醫護人員未必能救下你們。當然,如果你死在這,你的家庭會得到一筆堡壘币分作爲撫恤,此後,你的家庭每年還可以額外領取一筆年币。持續五年。”
“第四個問題,堡壘币和年币是什麽?”
“你可以理解爲舊世界的錢,”艾曉琳一面在平闆上記錄剛剛的戰鬥結果,一面解釋:
“堡壘币是各個堡壘城市都認的通用貨币,是一種……特殊的硬通貨。年币是堡壘都市自己的内部貨币,有使用期限,用于堡壘都市的内循環,刺激消費。對非戰鬥人員,也就是機師與士兵之外的平民而言,年币甚至可能币堡壘币更好使一些。”
陸明點了點頭。
他看着下一個準備進籠子的新生。
那是一個身材高挑的女生,十七八歲的年紀,臉上還帶着一絲未脫的稚氣。
她盡量面無表情地檢查着身上的裝備,努力不去看籠子裏正在咀嚼前一個男生血肉的嵌合獸。
隻是她臉上抖動的肌肉和有些顫抖的雙腿出賣了她。
“最後一個問題,”陸明說道:“爲什麽這屆新生,以及我進城以來看到的機師,女性都很多?”
這個問題陸明早就想問了。
軍人,戰士,消防員,護林員……所有直面危險,且對體能和戰鬥素養有要求的職業,從來都是男人的主場。
這不涉及任何性别歧視,而是純粹的工作效能導向——雄性靈長目,天然在這些工作有着雌性無可比拟的優勢。
速度,力量,反應,意志甚至好戰性全都更高,那是镌刻進人類基因的分工方式。
但陸明發現,從他進入堡壘之門開始,到學院門口,再到第一訓練場,目光所及的所有機師和士兵,男女比例都十分均衡。
他又回憶了一下,才發現就連車隊裏的男女比例也接近六比四,女性戰士達到四成。
這不正常。
“那是因爲……”
艾曉琳放下平闆電腦,雙手交疊在身前,目不轉睛地看着那個踏進鐵籠的女生,平靜地說道:
“堡壘都市建立之初,經曆過一場慘烈的防禦戰。那場戰鬥中,能戰的男人幾乎死絕。”
“你沒發現嗎?士兵與守衛中,男性大多是二十歲上下的戰士,中年和壯年者很少。”
“所以堡壘都市現在的軍事力量中,男女數量持平,甚至可能還稍微多一點。”
陸明沉默了一下,點了點頭。
他和艾曉琳一齊看向鐵籠中的女生。
女生放下頭盔上的目鏡,深呼吸一下,半蹲身體。
“喝——!”
她看着前方爬來的猙獰怪獸,從胸腔中爆發出一聲有些顫音的呐喊,舉起了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