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車隊現在突圍,那麽隻能從這些人身上碾過去。
如果不突圍,他們就會爬上車。
兩人沒有沉默幾秒,連陸明都聽到,方寒茉的耳機裏,傳出了下屬的問話。
“我們會開槍。”女軍官深吸一口氣,回頭對陸明說道。
陸明想了想,說:“好,我也出去看看。”
方寒茉點頭,兩人走出廚房。
……
如小樓般的運輸車側門打開,士兵們一掃之前的疲憊之态,迅速下車,舉槍警戒。三輛裝甲車也靠攏到運輸車旁,機槍手嚴陣以待。
陸明和方寒茉在戰士們的簇擁走下了車。
陸明環顧四周,觀察着這些幸存者。
面黃肌瘦,骨瘦如柴。
其中很多都吃過人。
他的目光掃過那些人顫抖的手指,布滿血絲的眼球。
這些症狀他見過太多了。
這些人,對那座堡壘都市沒有價值。
閑聊中,方寒茉已經告訴了他,堡壘都市不缺勞動力,當初末日發生,城市封閉之前,就特意挑選了大量優質青壯。
堡壘都市也不缺新生兒,那裏的居民是有生育指标的。
所以,那裏不需要這些人。
那些幸存者們依舊圍攏在車隊不遠處,他們在黑暗中踟蹰、晃動,在車燈的映照下宛如黑暗中湧出的惡鬼。
“警告射擊。”方寒茉下令。
“是。”一名小隊長應道。他後退兩步,轉身對着黑暗中影影綽綽的求生者寒聲喊道:“所有人立即退下!三!二!一!”
僅有的三秒倒數警告後,這名小隊長迅速掏出手槍,對天連開三槍。
“砰砰砰!”
三發連續射擊在靜夜中轟鳴,遠處的黑暗中,有飛鳥被驚起飛走。
更多的,還有遠方一些瘆人的嚎叫聲。
那聲音讓陸明下意識皺眉,他分辨得出,那不是普通動物的聲音。
這些人再不走,很快就走不了。
然而,鳴槍警告起到了反作用。
“他們不敢開槍!”
黑暗中,有人發出興奮的嚎叫。
那聲音尖利而嘶啞,猶如鬼嘶。
“不敢……他們不敢……”“對……對我們是人,是人啊,又不是怪獸……”“他們會收留我們的!”“我們上!”“……上!”“沖上去!”
人們的交頭接耳逐漸變成了大聲喧嘩,最後變成了狂亂的嚎叫。
終于,一個人影率先從黑暗中竄出,撲向了車隊的方向。
那是一個衣衫褴褛的少年,面龐還有些青澀,卻帶着與年齡不符的兇狠與惡意,他興奮地狂奔起來,赤足踩着塵土,雙腿在車燈的照耀下跑出了虛影。
“上車!”他聲音嘶啞地吼着,身後,有人開始跟随奔跑。
下一秒,死亡迎面而來。
“噗!”
那是金屬嵌入頭骨的聲音。
一柄短刀從近百米外呼嘯而至,瞬間完整釘入了少年的腦門。
短刀力量之大,讓刀锷與刀柄一齊沒入了他的頭顱,如子彈般炸裂了他的面骨,然後刀鋒從他的後腦射出,刀锷卻卡在顱内。
他的屍體立即被攜帶巨大動能的短刀帶離地面,向後飛出三米,又翻滾出數米,才停下。
人們慌忙停步,有的人因爲前沖太快,甚至直接撲到在地。
“什麽……”“他……他死了!!”“他們殺人了,殺人啦!”
恐懼的尖叫在人群蔓延。
忽然,有人看到了陸明。
“他……他和我們一樣!”
有人的聲音響起,帶着不可置信,随即激動起來:“他和我們一樣!他憑什麽能上車!”
“憑什麽我們不行!他能上車,我們也能上!”
“憑什麽!”
人群再次喧嘩起來,剛剛有人斃命的恐懼,被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憤怒沖淡。
那個人,那個人的衣着明明和我們差不多!他也是幸存者!
爲什麽他就能上車?!
另一邊,士兵們身後,陸明剛剛收回投擲刀鋒的手,甩了甩。
有些年輕的士兵不由回過頭,目光中帶着些許震驚。
他們還沒有收到開槍的命令,這位來自城外的機師卻瞬間飛刀帶走一條人命。
陸明無視了那些求生者的叫嚣,也沒有理會士兵們的目光,他轉過頭,平靜地對方寒茉說:“開槍吧。”
“……額。”方寒茉一時間有些回不過神。
“我說開槍。”陸明的聲音冷了下來:“他們馬上就要過來了。”
随着他的話,那些求生者已經彼此推搡着向車隊湧來。
少年的死讓他們恐懼,陸明的身份又給了他們莫名的勇氣,恐懼的壓力與希望的幻象相結合,讓他們失去了理智。
人都是從衆的,在赴死的路上也是。
陸明歎了口氣。
下一秒,他的身影已經出現在身邊最近的一個士兵旁,他以所有人都無法看清的速度劈手奪下他手中的AR步槍,瞄準,撥開保險。
“碰!”
一個走得最靠前的求生者的頭顱被一分爲二,子彈掀開了他的頭蓋骨,帶走了一部分腦漿。
“啊——!”恐懼的尖叫聲響起。
陸明一言不發,繼續點射。
這才是AR步槍的正确使用方式。
“碰!砰砰!”
連續四槍,一槍一個。
他專挑那些有庫魯病症狀的求生者打。
槍槍爆頭。
“所有人!掩護射擊!”方寒茉的聲音響起。
“方隊,是否使用一厘米原則……”
“你聾嗎?!我說射擊!”
“是!射擊!”
士兵們的槍口開始噴吐火焰。
槍聲,求生着們的慘叫聲響徹黑夜。
三十秒後,方寒茉下達了停火的命令。
陸明放下槍,看了看。
從剛剛士兵們開槍開始,他就沒再射擊,而是落下保險,通過瞄具觀察着。
不知是不是因爲黑夜太黑,抑或是這些精銳的瞄具與頭盔沒有夜視能力,抑或是他們槍法不好,太過疲憊……
總之,求生者們并沒有留下多少屍體。
陸明數了數,一共八具,其中五具是自己留下的,絕大多數都逃走了。
“很好。”他點了點頭,将槍交還給那個士兵,回頭走向運輸車。
“有了這一次,下次來送死的人會少些。”陸明自言自語。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許多士兵們都聽得到。
有些年輕戰士們感到心裏好受了些。
走過方寒茉身邊時,陸明頓了一下,用隻有他倆聽得到的聲音低聲說道:
“我很嗜殺的。這次,算我的。”
這次算我的。
方寒茉愣了一下,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轉過頭,陸明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車内。
“他……這麽說是爲了讓我不愧疚嗎?”
一時間,方寒茉些心亂如麻。不得不射殺幸存者的愧疚與苦澀竟都淡了一些。
“不不不,不會的,他不是這樣溫柔的人……他……等等,你怎麽知道他不是?”
女軍官忽然發現,自從遇到陸明開始,她不知所措的時刻有些太多了。
而陸明已經走向廚房。
他根本沒想那麽多。
前世今生,他走過了太遠的路,比a市與那座堡壘都市之間的距離,還要遠上無數,無數倍。
所以必要的時候,他可以心如鐵石。
不久後,車隊重新開始前進,“車窗”外的風景繼續後退,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
方寒茉也回到廚房。
兩人相對而坐,一時無言。
最終,陸明先開口了。
他想了想,說道:
“方隊,我知道,想要救這些人,一時的聖母心泛濫毫無用處。”
“這個世界上,哭聲并不在遠方,人間處處都是哭聲。”
“而想讓人們不再哭泣,需要的不是一時憐憫。”
“是鐵血的意志與不懈的行動。”
他看着女軍官,目光中是前所未有的鄭重。
“我很幸運,遇到了你,也擁有了執劍的資格。我知道我該做什麽。”
“我很喜歡你們的那句口号。”
方寒茉緩緩點頭。
她吐出一口氣,仿佛卸下了什麽包袱,鄭重道:
“人,必将戰勝獸。”
陸明深吸一口氣,頓了頓,重複道:
“人,必将戰勝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