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兩個人都是身體素質過人的機師,兩人各自迅速後退一步,避免了尴尬。
“你醒了?”方寒茉有些驚喜地說:“我剛要看看你的恢複情況。現在感覺怎麽樣?有眩暈迹象嗎?”
陸明不動聲色地上下打量了女軍官一下。此刻的方寒茉已經脫下狂戰士,穿着緊身作戰服,曲線畢露,對陸明這種獨自求生了三年的幸存者而言,堪稱秀色可餐。
“該死……等到了安全環境要進行冥想了。這個年紀的身體太妨礙注意力集中了……”陸明有些懊惱地想。
但他的面色沒有任何異常,而是擡起手,随意地指了指身後的醫療室,說道:“麻煩找個人來收拾一下。”
“收拾?”方寒茉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麽,臉色有些緊張地問道:“你醒來後是不是吐了?很有可能過度使用那件武器幹涉到了你的神經系統……”
她邊說着,邊迅速越過陸明,推開醫療室的門。
她臉上的表情凝固了。
方寒茉迅速走進醫療室,蹲下檢查了一下大和星怒的屍體,然後站起身,轉身,面色平靜地看着陸明說道:“進來,關好門。”
陸明聳聳肩,依言走進醫療室,在關好門後平靜地看着女軍官。
“怎麽回事?”方寒茉一字一句地問。她并不認爲陸明忽然兇性大發,殺掉這個僞人,但也需要一個解釋。
陸明什麽都沒說,隻是掏出那支針管,遞給女軍官。
方寒茉的表情瞬間凝固。
她當然認識這隻針管。堡壘都市的那些公子哥們經常會用這種藥劑稀釋後取樂。
她柳眉上挑,美豔的面龐帶上了無法掩飾的怒意,壓低聲音問道:“李,爾?!他敢!”
陸明噗嗤一聲樂了出來,他擺了擺手以示歉意,然後兩步走到醫療床邊坐下,按了按柔軟的床榻,感受着許久沒有睡過的軟床的棉柔手感,随口說道:“你憑什麽覺得他不敢?”
方寒茉握着手裏的針管,幾乎要把它捏碎。她從小出自軍人世家,性格正直,但并不代表她不知道上層的爾虞我詐,可事實證明,她還是高估了那些人的道德下限。
方寒茉握住針管,馬上就要推門而出去找李爾,卻被陸明叫住了。
“方隊。”
她回過頭,看向陸明。
這個男人表情平靜,一如既往,絲毫看不出成爲被刺殺對象後的惶恐和憤怒。
隻是他那雙平靜的眸子裏,似乎有洶湧的殺意湧動。
陸明帶着笑意問道:“方隊,打算去幹什麽?對峙?責罵他?還是要回去給他參一本?”
陸明還不清楚李爾與方寒茉之間的地位與權力關系,但他估計,自己被對方刺殺這件事,方寒茉一定會通過官方渠道向對方發難,因此模糊地使用了“參一本”這種措辭。
可他對這種處理結果并不滿意。
從來到這個世界上,他就明白,在這樣的世界,所有對自己生命有威脅的對象必須立即清除。這種原則不會因爲他将離開末日孤城,回到文明區域就有所改變。
或者說,他非常明白,一定要在回到堡壘都市之前,解決李爾這個威脅!
前世,他對李爾這種身份的人有非常頻繁的接觸和非常清晰的認知。這些公子們雖然能力往往平平,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但心性的殘忍與道德的下限之低,絕對不容小觑。
而它們自己又往往不需要爲那些獸行承擔後果,它們背後的傘,它們血脈上的庇護者會爲他們解決好一切問題。
這又讓它們行動起來時尤其肆無忌憚。
一旦回到堡壘都市,回到對方的地盤,他不認爲李爾會坐等他掌握、熟悉新的規則,然後坐以待斃。
對方一定會用盡各種手段解決他。
那時方寒茉是否會全方位保護他,護他周全?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任何基于他人的保護都是不可靠的,多詳盡的防護都會百密一疏。
比起盲目信任他人,不如先相信自己。
面對陸明的發問,方寒茉沉默了。她就那麽站在門口,一隻手握着門把手,另一隻手握着針管。
陸明則趁着這個機會肆無忌憚欣賞着她曲線玲珑、要哪有哪的美好的背影。
将近半分鍾的時間,方寒茉才深呼吸幾次,轉過身。
陸明看着她美麗的面龐,她的面孔上依舊殘留着憤怒,卻還有一絲愧意與不安。
他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等着她發言。
他幾乎已經把這個女人摸透了。
顧全大局,行動堅決,脾氣直接卻又極力自控,熱忱,正直,甚至帶着一絲與年齡性别不符的迂腐。
所以,他非常确定,方寒茉接下來的話絕對不會讓他滿意。
“我……隻能如此。我剛剛想去找他,一拳打在他臉上。我還會在回去後向軍方如實呈告他的惡行,把他帶上軍事法庭……但,我恐怕,不能按你的想法做。”
果然……陸明心下歎息。
他的想法是什麽?
當然是像對待大和星怒一樣,擰斷李爾的脖子。
方寒茉美麗的面孔幾乎漲得通紅。
愧疚,爲難和一絲堅決出現在她的臉上。她繼續說道:
“不,你不能殺了他。一方面,他也是一個機師,是重要的儲備力量。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是一位實權部長的長子,你還年輕,而且少年時就在a城求生,你不知道權力有多可怕,那是殺人無形的刀,我會保護你,我一定會保護你,直到你成長起來,但那之前,你不能這樣直接地樹敵,我沒辦法時刻在你身邊,你是我見過最強大的機師,你一個人就是一支軍隊,但權力的明槍暗箭你沒見過!
“陸明,你的路還很長,總有一天,他,他的父親,他的家族,都隻是你腳下的塵埃,但在那之前,你需要學會蟄伏與隐忍,明白嗎?
我向你保證,那一天到來後,你一定會得到你想要的複仇,酣暢淋漓的複仇,我以我的名字和我的家族的名字向你起誓。”
方寒茉的話一字一頓,言辭懇切。
起初說話時她還站在門口,說到最後,她已經不自覺地走到陸明面前,輕輕蹲下,一隻手按着他的膝蓋,蹲在他面前,自下而上,看着他的眼睛說話。
陸明沉默了。
他聽着女軍官堪稱情真意切的剖白,看着她真誠的,甚至帶着一絲哀求的目光,一時語塞。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一個人,這樣真誠地向他表明心迹,就差把心剖開給他看了。
這一下子給他整不會了。
有一瞬間,他甚至感覺面對的不是剛認識不久的軍官,而是一個全心全意對自己好的姐姐。
他明白,方寒茉甚至比他更恨李爾。正因爲對他陸明的極度重視,她才會對李爾的行爲憤怒以極。
但她也認爲,不能放任陸明這樣殺掉李爾。
一方面,她認爲陸明無法承受那樣的後果,一個手握實權的癫狂父親,會拼盡全力爲自己的兒子複仇,這樣,即使她能保住陸明的性命,他在堡壘都市成長、發展的可能也會就此斷絕;另一方面,她也希望陸明逐漸褪去求生者階段的殘忍與野性,逐漸學會在文明社會生存的規則,甚至學會權力法則,一步一步走得更高。
即使在這樣的世界,隻成爲機師,掌握有限武力也是不夠的。棋子與棋手之間的界限依舊分明。
畢竟,沒有哪一個機師能夠強大到一個人撼動一座城。
這些意思,就在她的每一句話底下,隻是她以爲現在的陸明聽不懂,所以隻能盡可能表現自己的真誠,希望打動他。
而剛剛那一瞬間,方寒茉真的打動他了。
不是她說的内容和要求,而是她的樣子,讓陸明兩世爲人、已如鐵石的心有了一絲松動。
在他的眼裏,這個女人不再隻是一副漂亮的皮囊,一個優秀的軍人,一個合作對象,一個靠山。
她成了一個打動了他的女人。
陸明心下歎息。
“果然,真誠是最強的必殺技……”
他在暗暗把這個女人放在了心中一個比較重要的位置。
但他并不打算改變主意。
李爾必須死。
而且,必須死在回到堡壘都市之前。
方寒茉的話沒錯,但她低估了李爾的智慧,經驗,與堅決的心志。
她不知道,自己面對的不隻是一個在末世廢土頑強求生的獨狼,還是一個曾經商海沉浮、搏擊在時代潮頭,無數次與命運博弈,在權力與不公的碾壓站到最後的勝利者。
殺死一個李爾,在陸明看來根本不叫個事兒。
那之後,無非是在方寒茉提供的庇護下迅速成長,一面抵擋對方的明槍暗箭。況且……
陸明的眼球向斜上方轉動了一下。
隻有他看得到的界面裏,有一行文字在一閃一閃:
可升級,可升級,可升級……
況且,他可是有挂的。
想到這裏,陸明的嘴角再次挂起笑意,近乎溫柔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此生第一次,這個世界上有了一個牽挂他,希望他好的人。
他伸出手,握住方寒茉的手,輕聲說道:“謝謝你。”
方寒茉無端感覺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