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爽的秋天即将離開,初冬的寒氣漸漸顯露,一夜霜雨吹落的了京城楓葉,轉眼間已是晚秋時分。
京城的清晨依舊百姓忙得火熱,來往商販挑着從城外取回的木炭柴火來到京城販賣,過路人時不時看上一眼問道:“今年過冬炭火怎麽又貴了?”
小販蹲在牆角聽聞尋價聲,緩緩扭動肥碩的身軀,從那身洗到脫漿的綿衣中探出頭,不耐煩地回答道;“愛買不買,我這木炭可是山中收回來的第一批,價格當然貴了。”
“一分價格一分貨,保你最少燒上兩個時辰。”
過路人先是從扁擔中拿出一枚黑炭握在手裏颠了颠,接着暗中搖了搖頭,随手一撇便轉身便離開了,臨走之前暗罵道:“就這破爛貨糊弄誰呢,妥妥的奸商!”
小販見那人漸漸走遠轉過街角,臉上露出輕蔑一笑,低聲說道:“當然是糊弄你們了,派刑部檢查司這幫廢物,真是沒看得起小爺!”
說罷,小販緩緩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一手一個就能提起裝滿木炭的籮筐,身形一動便翻過身後高牆,直入背後院子之中。
“陳大哥早飯都做好了,就等你了。”此時海棠從屋中端着一盤盤翠綠小菜走出,看見翻牆而出的陳皮開口說道。
“我方才回來時,發現了刑部那幫廢物也派出了暗樁監視咱們。”陳皮先是将扁擔倚在院牆放好,接着從井中舀出清水洗了洗黝黑的雙手,看向海棠問道:“主公今日也來了嗎?”
話音剛落,就聽一道聲音從屋内傳出說道:“最近院外的暗樁絡繹不絕,有刑部的也有城衛的,剩下的就不知是哪個勢力的。”
“他們就不能動點腦子嗎?昔日裏咱們這條街冷冷清清的,現在外面那一大群來來往往的商販行人,隻要眼不瞎都能看出來吧?!”
“若隻是擺攤賣賣東西我也不說啥,門口那幫雜耍逗猴的是鬧哪樣?”吳忠賢沒好氣地從屋内走出,就連跟在他身旁冷若冰霜的司驚蘭,聞言都憋不住笑意。
其實這也不能賴這些暗樁,江湖司本就遠離東西兩市,所處位置也遠離主要交通幹道。
尤其江湖司處在深藏坊中深處,平日裏也一般很少有行人前往。
那些暗樁碰到這樣的任務也懵,他們也沒什麽辦法,既然上頭有令,讓他們盯着點江湖司新上任的司長,他也隻得硬着頭皮上。
江湖司四周街道本身就不大,基本上這些暗樁能碰到的過路人,全都是自己部門的熟人,可能街角賣瓜的老農就是自己的隊長。
到最後,這些暗樁想要出個任務,都得錯峰出行,四周擺攤商販更是滿倉滿谷,一衆暗樁紛紛感歎道,這江湖大司長真是厲害!暗中監視他的人都多到得排隊!
反倒是居住在江湖司四周的百姓是最開心的,平日裏那些商販來都不來,想要買點啥都得走出半日去東西兩市購買。
這下倒好!從日用百貨到米面糧油,再到街頭小吃一日三餐,可以說是一應俱全!
到後來更是,這幫暗樁的營業範圍更是擴展到匪夷所思的地步了。
可能在街南是打鐵買鍋,等到了街北就是另一夥人擺台唱戲。
這邊打鐵的‘噔噔噔’,那邊唱戲的‘咿呀呀’,每天江湖司周圍好不熱鬧!
江湖司大舞台,有夢你就來...
更有甚者,有一位老先生直接堵在街道裏,就地開書苑登台開課!
吳忠賢每天路過,都能看到到那位白發蒼蒼的老者,左手捏着那撇羊角胡,右手捧着本《三字經》,對着面前的三兩咿呀學語的半大小孩,搖頭晃腦地講着:“苟不教,父之過。”
下一秒就蹦出來一個的孩童,斜着頭用着天真目光看向老者,說道:“老師!爲啥小狗狗不會叫,就是我爹爹得錯啊?”
“此苟非彼狗,在這裏的苟是如果假設的意思。”白發老者每次都會非常有耐心地,孩童耐心解釋道。
真敬業!這老者是入戲了!
就連吳忠賢都不得不佩服這幫人的創意!
這幾天下來,這般暗樁密諜着實是給吳忠賢等人诠釋了,什麽是隻要精神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
不過院外那些來來往往僞裝成過路人的暗樁,都是擺在明面上的炮灰,六部真正的密諜依舊藏在江湖司四處,那些人才是監視吳忠賢的主力。
“嘿嘿嘿,這不顯得主公您在百官心中的地位嗎?”陳皮見吳忠賢走來,随即便阿谀奉承道。
無論吳忠賢的身份再怎麽變,不變得依舊還是那個陳皮...
“你少來,我囑咐你的事情辦得怎麽樣了?”吳忠賢沒好氣地白了一眼陳皮,下一秒接過海棠遞過來的白粥,隻淺嘗了一口便由衷地誇獎到海棠的手藝。
站在一旁的陳皮頓時愣了半秒,便在心中誇贊道:“不愧是主公,什麽東西學起來都快啊!”
“回禀主公,您交代陳皮的事情都辦妥了,我已經将江湖司重建的消息散出去了,想必之前那些江湖司遣散的密諜應該能收到消息。”
“隻不過這麽長時間過去了,也不知還能有幾人能回來,唉。”
這句話陳皮沒說出口,隻是在心中暗自惋惜道,遙想昔日江湖司人才濟濟,包括陳皮在内的三十六路提司更管一路,廣布大秦三十六郡,所創下赫赫威名,江湖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如今那些往事轉瞬成空,皆化作一陣清風飄散成煙。
江湖司原司長至今下落不明,而自己那些同僚們,有些隐匿江湖不再過問,有些轉投他人門下,若是再見是敵是友還尚未可知。
而更多的人,則是死在了江湖司那場浩劫之中。
一想到這些,陳皮便端起手中白粥就埋頭狼吞虎咽,他生怕自己一沒忍住就落淚,更是怕淚眼婆娑的樣子被主公看在眼中。
陳皮知道自己在如今江湖司的定位,他就是主公手中的刀,更是那柄最冷冽的刀!容不得他有半點心軟!
“海棠你看!别說我違心誇你,你看看陳皮吃的多開心!”吳忠賢笑着對海棠說道。
接着吳忠賢再一次拍了拍陳皮厚重的肩膀,低聲說道:
“我雖不知江湖司究竟經曆過怎樣的磨難,但如今江湖司歸我管,相信我,那些人欠下的債,我吳忠賢帶你一筆一筆讨!”
吳忠賢看着放下手中飯碗的陳皮,後者眼角不自覺地流下兩道淚水,接着說道:“陳皮我要你時刻記着,你不是任何人手裏的刀,更不是随意丢棄的工具。”
“你是我吳忠賢身側的同行者,我要帶着你們走遍整個神州大陸,将這天下美景盡收眼底!”
“所以陳皮你可要跟緊我喲。”吳忠賢笑着說道。
此時的陳皮,眼中仿佛是再一次見到王将軍般,就在坐自己面前,與吳忠賢身影重疊在一起。
陳皮抹了抹眼角淚水,随即便露出了往日的笑容,隻不過這次分外真誠,輕聲說道:
“主公可要慢些走,陳皮定會跟在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