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蘭你連叔父的話都不聽了嗎?”司常青一改往日和藹,臉色頓時冷了下來。
司驚蘭此生幾乎沒有違抗過自己叔父的決定,但今天她必須拒絕!
這無關她對吳忠賢的喜惡,若吳忠賢不是當今陛下身旁的親信,哪怕自己叔父随便從京城大街上拉過一個路人,司驚蘭也絕不說二話,她知道自己叔父絕不會害她。
但吳忠賢絕不行!隻因他背後所牽扯到的勢力!
她知道叔父當年将她收入家門中是頂着多大的壓力,她也清楚朝中那些人無時無刻不在背後死死盯着自己叔父。
這些她心中都清楚,所以她不想因爲自己而牽連到整個司家。
她先後拜入禮部尚書門下,又一步一步爬到戶部侍郎,爲得就是能在日後扛起司常青走後留下的派系,以及這偌大的司家。
尤其她要未來歲月裏好好護住司千雲,誰也不能動這個司家掌上明珠一根毫毛,哪怕是當今大秦陛下也不行!
這是她司驚蘭的底線!
“此人是陛下身側的親信,而我是戶部侍郎,我的老師更是禮部尚書,光是這一點就不行。”司驚蘭随即跪在司常青身側,昂着頭眼中閃動倔強的神色,眼角流淌出兩道淚痕。
“是呀!爹你老糊塗了?!驚蘭姐姐如今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這一步,坐到了戶部侍郎這樣一個位置!您不能就斷送了姐姐她的前程啊!”
這時司千雲這小丫頭也反應了過來,急忙也跪在司常青身旁,聲淚俱下地訴說着。
“你們是不是都長大了!翅膀硬了!不聽我這個老人家的話了?”司常青深感無奈,他做右相這麽多年,在朝中隻要他認定的事情,隻需他一張口那就是定下來的事。
可偏偏今天這些小輩沒一個是聽他安排的,尤其是自己身旁二女,若是在平日裏那真就是呵護有加,連大聲說話他都舍不得!
但如今形勢已經惡劣到,就算是這位右相可能都難以從中全身而退,他要在自己還未失勢之前,爲這些後輩鋪好前行的後路。
就算不情願,再舍不得又能如何?
由不得司常青再做打算。
“叔父您是百官背後脊梁骨,若是你臨陣倒戈将我許給此人!朝堂上那些人絕不會放過咱們司家的!”司驚蘭哽咽着說道。
“叔父,如今我已經不能再回頭了,擺在咱們司家面前隻有這一條路。”司驚蘭雙手攙扶着司常青,看着司常青不在挺拔的脊背。
此時她才發現,這位縱橫大秦朝堂幾十年屹立不倒的不老青松,終究是走到了暮年,随後像是下定決心般說道:“日後就由驚蘭扛起叔父重擔,縱使前方就是萬劫不複的深淵,我也要咬着牙走到最後!
“就算會我司家與整個大秦爲敵,與陛下爲敵!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我也要護住千雲的!”
司驚蘭本就是一位極其堅毅的女子,隻要她認定的事情就絕不會悔改,就因爲她擁有如此心性,才會做到二十幾歲就邁入三品行列。
她自知從邁入大秦朝堂那一天開始,她就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結局。
大秦右相司常青身爲三朝托孤老臣,現在所代表的意義絕不是右相這麽簡單。
他是上代先帝放權天下的見證者,更是最重要的監督人,如今女帝野心磅礴,絕非是想當一代賢君那麽簡單。
她想更進一步超越曆代赢氏祖先,但若不将權利收回手中,想再多野心再大也都成枉然!
所以司常青是女帝永遠也繞不開的檻。
他背後站着的是整個大秦朝堂大大小小的文武官吏,甚是那些散落在各地世家豪門。
先有狼後有虎,司常青進退不得。
如今司常青已經垂垂老矣,身強力壯時尚能在各方勢力中左右逢源,但如今的他日暮之色盡顯。
嬴曌就算心胸再寬廣,也再難容得下另一個‘司常青’,隻要司常青駕鶴西去整個右相權利旁落,那些朝堂百官轉眼之間,便化作一隻隻對權利如饑似渴的豺狼!
等到時偌大的司家就是萬劫不複,就是人爲刀俎我爲魚肉。
司千雲年紀尚小心性又不适合入朝爲官,那庇護司家的重擔就落在了司驚蘭肩上,可以說是她自己心甘情願,也可以說是司常青有意爲之。
但總歸化爲一句古語:覆巢之下無完卵!
她能明白自己叔父的心意,如今大秦唯一異姓王陳留王反叛,這給了女帝收回權柄的理由,更是有借口可以清洗整個大秦朝堂。
任命吳忠賢爲江湖大司長,就是女帝向朝堂釋放出的一個信号。
文武百官同樣也不是待宰羔羊,而他們最大的依仗就是右相司常青。
但是女帝是何許人也?橫掃大秦三十六郡,血洗整個北蠻諸族的大秦皇帝!
女帝手中出鞘的天子劍,可不是那麽容易就能收回去的,得見血!
而在這個時間點,身爲整個文官集團的背後支柱,司常青必須站出來站在女帝的對立面!
這是司常青穩坐三十年右相高位的代價,也是百官擁護他的最直接原因。
大浪推舟,不上也得上!
“唉。”吳忠賢心中輕歎一聲,他最見不得女人爲他落淚,而且他也從不是能讓人随意安排的人。
他也是看出司常青将強行将司驚蘭安在自己身旁,就是想借助吳忠賢與女帝這層身份,好讓司驚蘭能安穩度過這場浩劫。
司驚蘭身爲右相名義上的嫡系傳人,又是禮部尚書的門下弟子,隻要司常青公開站在女帝對立面,那這丫頭又該如何自處?
雖說他與司驚蘭相交不深,但短短幾面就能看出來,這丫頭絕不是眼睜睜看着自己叔父置身火坑中無動于衷。
必定也會追随司常青的腳步,毅然決然地邁向面前的萬丈深淵,至死不悔!
這也是高高坐在宮中深處的女帝樂意見到的,隻要司常青一派在朝中徹底倒下,那周公吐哺天下歸心的景象便不再遙遠。
“前輩,晚輩有句話不值當講不當講。”吳忠賢向前一步,沉聲開口道。
女帝要以天下爲棋盤,以衆生爲棋子。
司常青亦如過河的卒,隻進不退。
“大秦女帝,可能你這輩子做過最錯誤的決定就是把我引入大秦亂局中!”吳忠賢心中想到。
吳忠賢現在很不爽,他既不想成爲女帝手裏的棋子,更不想成爲執黑執白的對弈人。
女帝要逼他落子無悔,她想要吳忠賢左右爲難,最後亦如陳留王那次一樣,再一次與她達成約定。
她喜歡看到吳忠賢向她妥協的樣子,隻要有了再一再二,下一次的交換條件絕非是那麽簡單的。
吳忠賢心中輕蔑一笑。
他之所以聽封江湖大司長,隻是因爲他答應陳清靈保陳留王不死。
他之所以摻和進大秦亂局之中,隻是因爲他答應過海棠,要爲她揪出幕後黑手。
眼下他隻想說上一句:難辦?那就都别辦!
(╯‘-‘)╯︵┻━┻!!!
小爺吳忠賢,要爲衆生掀了這棋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