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刻他的身體，也已然快要抵達極限，難以支撐下去了。
他作爲青城書院最優秀的弟子，隻讀聖賢書的讀書人，向來都懷着爲天下世間謀求祥和平穩的宏大志向，可偏偏就出現了這麽一個災星，竟然還能讓别人如此不顧一切地袒護。
顧書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竭盡全力地将那幾近要噴湧而出、熊熊燃燒的怒火一點一點地強行壓制、平複下來，無比艱難地凝視着沐無霜。
小柔對沐無霜的這個選擇也感到十分意外，但依舊沒有絲毫放松警惕，那掐着指訣的手依舊穩穩地對着沐無霜。
顧書晨看着眼前這般情形，艱難地笑了起來，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沐無霜身上，接着又移向小柔，最後定格在那個風華絕代的背影之上。
“你們……咳咳咳，難道真的不在乎未來嗎？你們真的以爲災星之說隻是随便說說而已嗎？他現在或許還沒有爲禍世間，可是以後呢？如果以後等他成長起來，将這個天下攪得大亂，你們那時才會滿意嗎？倘若以後，他對着你們最親近的人痛下殺手，你們又該如何自處……”
顧書晨艱難地放肆大笑着說道，尤其是當他回想起自己曾見過的那如同地獄般的場景，他又怎能做到放任不管？他的師尊，他的同門，甚至連他自己都喪生于那場浩劫之中，顧書晨又怎麽可能會甘心啊。
沐無霜的内心此刻正陷入極度的掙紮之中。她緊蹙着眉頭，貝齒輕咬着下唇，右手緊緊握着劍柄，微微顫抖着。
沐無霜深知顧書晨所說的并非毫無根據，那一番話的确有着讓人不得不慎重思考的分量。
可是……葉安曾經救過她的性命，還幫她成功取得了冰靈果，而且在與葉安接觸的過程中，她實在感覺不到葉安像是那種會爲禍天下的人。
然而，偏偏這次葉安所展現出的變化，再加上顧書晨所提及的關于以後的種種可能，沐無霜真的完全無法确定自己當下的選擇究竟是正确還是錯誤。
“修仙先修心，不要讓一句話，一個思想禁锢了你的心。”
這句話突然無比清晰地在沐無霜的腦海中回響起來，那是葉安在天林山脈中對自己所說的話語。
接着，她又回想起自己師尊曾經對自己說過的四個字：随心，随性。
沐無霜深吸一口氣，胸脯微微起伏，想到這些，内心逐漸堅定了下來。
是啊，随心就好，既然葉安救過自己，那麽這一次就由自己來擋住這一切吧。
沐無霜眼神變得堅毅，握劍的手也更加用力，至于以後會如何，那就以後再說，哪怕葉安真的有一天要霍亂世間，那沐無霜也堅信自己一定會擋在葉安的身前。
随後，沐無霜緩緩地閉上雙眼，片刻後又猛地睜開，那美麗的眼眸中透露出無比堅定的光芒，直直地看向顧書晨說道：
“有個登徒子曾對我說過，人要是對未來還未發生的事所擔憂，那就會活着很累。”
顧書晨不禁一愣，一臉茫然地看着沐無霜，然而他從沐無霜的這番話中已然聽出，沐無霜是要堅決地袒護葉安了。
這時候，墨傾城也聽到了沐無霜的話，她輕輕擺了擺衣袖，緩緩收回手，慢慢轉過身體，邁着蓮步輕移來到了沐無霜的身側。
墨傾城擡起眼眸看着沐無霜，輕輕吐出一句話：“他沒白救你。”說完，墨傾城将目光轉向顧書晨。
而顧書晨從墨傾城的眼神裏分明看到了冷漠、殺意以及深深的厭惡。他的身體不自覺地微微後縮了一下。
“你的命，葉安要了，至于你手中拿的，捏碎吧。”
墨傾城那冰冷至極的話語，仿佛一把銳利無比的利劍，直直地朝着顧書晨的心口狠狠刺去，瞬間讓他本就此刻變得近乎破碎的身體，難以穩住搖搖欲墜的身形。
顧書晨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身體不自覺地晃動了幾下。
顧書晨用盡全身力氣強撐着，目光艱難地望向墨傾城那冰冷如霜的眼神，心中好似被無情地撕碎了一般，他的眼神中滿是痛苦與絕望。
重活一世，所有的一切都已截然不同，就連他曾經所仰慕、所愛慕的人也都完全變了模樣，他的嘴角泛起一抹苦澀的笑意。
顧書晨就那樣苦笑着緊緊盯着墨傾城，而後那顫抖不已的右手緩緩地微微用力，隻聽得“咔嚓”一聲，手中的玉筒被他生生捏碎了。
玉筒的碎片從他的指間滑落，仿佛他心中最後一絲希望也随之消散。
下一刻，玉筒的碎片瞬間化成了一陣白色的煙霧，而後開始一點一點地緩緩凝聚。
那煙霧如同有生命一般，在空中蠕動着，絲絲縷縷相互交織。
沐無霜清楚地知道這是分身玉筒，乃是青城書院的一道絕學。
要煉制這分身玉筒可不簡單，需得渡劫期的強者先靜心凝神，調動全身的靈力彙聚于識海之中，神識也極爲專注，然後小心翼翼地運用特殊法門，将那一絲神魂慢慢從本體中剝離出來，這個過程稍有不慎便會對自身造成極大的創傷，神魂撕裂的痛苦如萬千蝼蟻啃噬般難忍。
剝離出的神魂會被放置于特制的玉筒之中，再以雄渾的靈力進行溫養，使其在玉筒内安然存在。
隻要玉筒破碎，那道神魂便可以直接化形。
她的眼神中閃過一抹思索之色，這種級别的分身玉筒，一般而言都是渡劫期的強者才有能力煉制，因爲要剝離自身的神魂，這本身就是一個極其痛苦且危險的事情，也隻有渡劫期的強者才能夠做到。
沐無霜不禁微微皺起眉頭，面色變得極爲凝重，倒不是懼怕這道分身玉筒會厲害到能夠穿過墨傾城和墨如雪這兩位巅峰強者去抹殺葉安，而是如果這道神魂來到此地，那就意味着，人魔兩族的争鬥即将要開始了。
她的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不安。
墨如雪看着自家姐姐已然做好了決定，就在顧書晨捏碎玉筒的那一刻起，就已經給葉安設下了屏障，随後她的目光緊緊盯着那快要凝成實質的煙霧，緩緩地來到了小柔身邊。
墨如雪的步伐很沉穩，每一步都仿佛帶着堅定的決心，裙擺輕輕飄動。
小柔原本在看到顧書晨捏碎玉筒的時候，就已經做好準備了，但是當她感受到墨如雪來到自己身邊，内心立馬變得更加堅定了起來，她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脊梁，眼神中透露出一抹堅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