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奶奶一直催着要個兒子,那麽多年,也沒有個動靜。可是都那歲數了,卻突然懷上了。”
“本來是不準備要的,可發現時,已經有那麽大了,醫生也說是個男嬰。”
“想了半輩子,終究是不舍得的。可她是高齡産婦,又不抗麻藥。”
“生産時又遇難産,千辛萬苦替我生了個兒子。我不心疼她,誰心疼她。”
“年輕時,什麽也不懂,就做了父母。那時候自己都還是個孩子,又怎麽懂得照顧孩子,愛孩子。”
“現在老了,倒是越發會疼人了,也是把兒子看得越來越寶貝了。”
“思彤心裏有怨也是應該的。可我和她媽年紀都不小了,不知道還能陪孩子多少年。”
“不知道還能不能看到思遠畢業,看到他成家,所以對他更多了些疼惜。”
“我知道思彤跑那麽老遠去讀大學,心裏是有怨的。可是你也看到了,家裏也就這條件,一碗水難端平呀。”
“都是自己的孩子,如果能,又怎麽舍得虧待她呢。”
“說到底是我這個做父親的失敗,對不起自己的老婆和孩子,讓他們跟着我受苦了。”
張爍越說越激動,這些年,他怎麽不知道妻子對兒子的縱容,對女兒的忽視。
導緻女兒和這個家越來越離心了,可自己又能怎樣呢。
年輕時和老婆吵吵鬧鬧了半輩子,年紀越大,越知道少年夫妻老來伴。
妻子爲了給自己家傳宗接代,冒險生了這麽個兒子,自己還怎麽舍得指責她呢,隻是苦了女兒。
張家的情況,雖然張思彤并沒和江曉樂怎麽說過,但江曉樂大緻也是能猜到一二的。
不過是普通的重男輕女家庭。張思彤讀大學時,除了學業,也在努力兼職,賺生活費。
她是一個很能吃苦,也很讓人心疼的女孩。
可是這畢竟是她們家的私事,自己雖然也覺得不對,又有什麽立場去說呢。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十個手指都有長有短。
人都有私心,不能說誰對誰錯,卻也是真心憐惜這個女孩。
“我現在看你對思彤那麽好,思彤也那麽相信你,我很欣慰。也希望你能一直這麽對她,她真的很不容易。”
張爍看着江曉樂,緊緊握着他的手,鄭重地囑咐着。
江曉樂說:“好的,叔叔,我會的,您放心。我向您保證。”
張爍說:“謝謝你!”
說起來真是可悲,如果一個男人有能力,又怎麽會拜托另一個男人來照顧自己的女兒呢。
即使真的需要,也可以是警告。
如果你對我孩子好,請你繼續保持;如果你對我孩子不好,請放她回家,她還有我。
如果一個家庭足夠強大,家永遠是孩子最好的港灣,最後的避難所。
可是這個家,好像從來都不是張思彤的避風港。
也從沒人跟她說過:“孩子,别怕,如果受了委屈,就回家。”
“爸爸媽媽永遠在家等着你,隻要你願意,這裏永遠都是你的家。”
很多女孩子越長大,就越發現,自己慢慢的就沒有家了,沒有歸屬了。
慢慢地學會了所有事情都自己扛着,所有委屈都自己忍着,因爲沒有人會是你的依靠。
你拼命長大,拼命懂事,卻發現你感動的從來都是自己。
其實這在鄉下本就是常态,男孩是全家的希望。
父母偏心兒子,姐姐般幫扶弟弟,這不是稀疏平常的嗎?
其實她早就已經習慣了,不是嗎?
還記得弟弟剛滿月時,奶奶開心地說:“男孩子要大辦,要讓大家都知道我們家生兒子了。”
她不解地問奶奶:“爲什麽男孩子就要大辦,男孩和女孩不都一樣嗎?”
是的,從小課本裏教的都是男孩女孩都一樣。
牆上張貼的也是“生男生女都一樣,女孩也能傳後人。”
可爲什麽現實生活裏卻差距那麽大?
現在女兒也和兒子一樣,贍養父母,甚至比兒子更貼心。
可約定俗成般,家裏所有的好東西都隻能緊着兒子。
就比如張思彤的大伯家,她大伯有好多套房産。
大伯去世時,所有的喪葬費,都是堂姐和大伯母一起負擔的。
可是分遺産的時候,卻沒有任何一樣東西是給堂姐的。
所有東西都理所當然地留給了兩個堂弟,隻待他們成年娶妻。
大伯家房子多的不知道怎麽處理,堂姐卻隻能租房子居住。
堂姐從小沒讀過書,她覺得這是正常的,她也沒有一丁點兒的抱怨。
可是張思彤卻覺得這是不對的,她替堂姐感到委屈。
張思彤或許真的就是個異類。
可憐她生在這樣的環境裏,卻偏受過高等教育。
她看不慣男尊女卑,看不慣不公平待遇。
卻偏偏周遭都是這樣的聲音,偏偏她也是被這般傷害的女孩。
她也是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課本和現實的差距;
她第一次懷疑她所堅信的道理;
她第一次開始質疑女該真的就不如男孩嗎?
也是她第一次決心要好好讀書。
她想要走出大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過過外面的人生。
她不想一輩子被禁锢在這樣的小村莊。
和所有的女孩們一樣,初中畢業就結婚,然後被賦予傳宗接代的重擔。
她所想要的家人也應該是互幫互助的,而這樣的事情,卻不止是發生在堂姐身上。
聽母親說,姑姑結婚的時候,奶奶也是把她罵得一文不值。
隻因爲姑姑嫁的是奶奶看不上的一個水泥匠。
可後來水泥匠特别有本事,賺了很多錢,奶奶就想着法子從姑姑那拿錢,補貼小兒子。
這就是他們家,這就是她最親的奶奶,張思彤對她奶奶實在是沒有什麽感情的。
奶奶一直嫌棄自己是女孩子,說女孩子都是賠錢貨,所以看思彤也是各種不喜歡。
可奶奶又慣會做人,即便再嫌棄思彤。
但在外人面前,總是一口一個心肝寶貝的叫着思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