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爲我是害人的妖，說要替天行道。我隻是一隻築基境小妖，自然打不過第三境的修士。”
“我被他按在地上，林三的兒子跑出來對着胡道長大喊，讓他放開我。”
許夜雨喝了口茶，問道：“然後胡道長就放了你，幫你隐瞞了林老伯的事？”
男子點了點頭，說道：“他是放了我沒錯，但他用法寶将我身上的修爲封印起來，就是你送回來的那支筆。”
“如果我敢加害林三的兒子，他就摧毀那件法寶，讓我一輩子都不能恢複修爲。”
許夜雨想了想，胡道長當時應該沒有完全信任這隻妖，但他又不能殺了這隻妖。
林三的兒子當時還小，需要有人照顧，所以胡道長才會用法寶封印這隻妖的修爲。
男子歎了口氣，說道：“我要是真想害人的話，還會等到他上門找我嗎？居然拿着我的修爲威脅我，當時我也氣頭上，又跟他打了一架。”
“但我沒有修爲了，被他一拳打倒在地，氣得我想用牙咬他。”
許夜雨給他倒了杯茶，示意他往下說。
“胡道長在那之後，每隔兩年就會來西甯鎮，看一下林三的兒子有沒有被我殺害。”
“近十年，胡道長沒有再離開清泉山莊，他應該是信任了我，但始終沒有将我的修爲還給我。”
“有一次我去清泉山莊找胡道長，他說過幾年再還給我，死之前一定還給我。”男子補充道。
許夜雨又明白了一件事，怪不得這隻妖看到那支筆的時候，他就問胡道長是不是要死了。
“你恨他嗎？”許夜雨問道。
“我一開始恨他，我還天天背地裏罵他，封印我修爲不說，他還要我在西甯鎮幫助凡人，讓我在這裏待了幾十年。”
男子拿起茶杯，片刻後說道：“我早就不恨他了，他是清泉山莊的修士，他有自己的難處。”
“後來我們成爲了朋友，反正我當他是朋友，也不知道他怎麽看我。”
“對于我們妖族來說，壽命也比同境界的人族修士長。”
“他現在老了，我最後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經常在咳嗽。”
男子喝完茶後，站起身來。
“現在我的修爲恢複了，林亦也能照顧好自己，不需要我繼續待在這裏。”
“我沒想到你有耐心聽我說這麽多，我還以爲你這種天賦的修士，對我們這些事不感興趣。”
男子也看得出來，許夜雨很年輕。
人族這種年紀能修煉到破基境，都是天賦極好的修士。
胡道長天賦平平，他修煉一百多年，境界都沒眼前這位高。
許夜雨笑了笑說道：“我這個人興趣不多，不過我很喜歡聽别人講故事，就算你說一天我也會聽。”
“我還有一些事想跟你說，你先坐下吧。”
男子回到座位上，等待着許夜雨開口。
“林家父子與你相處這麽多年，你覺得他們對你的身份有所察覺嗎？”
男子沉默了，他其實有想過這件事。
“尤其是林三的兒子，他看到過你被胡道長按在地上，真的對你毫無懷疑？”
許夜雨回想起林亦當時看到男子的時候，他的眼神充滿着感激。
“或許他們隻是在裝傻，你對他們有恩，他們想和你多待幾年。”
男子沉默片刻後說道：“或許吧。”
“林亦小時候問過我，爲什麽我不像其他老人那樣，走路需要一根拐杖。在那之後我就帶着拐杖走路了。”
許夜雨接着開口：“胡道長給你的信，寫了什麽？”
他沒有偷看胡道長和這隻妖的信。
“他說，愧對于我，如果可以的話，他想親自向我道歉。”男子答道。
“那你打算去見他嗎？”許夜雨問道。
男子再次沉默了，他沒有回答許夜雨這個問題。
“如果你想知道他有沒有把你當朋友，爲何不去找他問清楚？”
許夜雨留下這句話，他就離開了客棧。
男子坐在座位上，他在想許夜雨剛才所說的兩件事。
......
......
林亦打開了門，他看到一位身穿黑色錦服的男子正站在門口。
“有什麽事嗎？”林亦問道。
“我可以進去坐一會兒嗎？”
男子想了想，繼續說道：“我有些事想跟你說。”
林亦點了點頭，兩人坐到桌子旁的椅子上。
“其實這麽多年來，陪在你們身邊的林三，其實是我。”男子坦白道。
林亦看着男子笑了笑，說道：“其實我知道，我早就知道爺爺并不是凡人，爹也知道這件事。”
“隻是我們不清楚你是修士還是妖。”
男子回想起許夜雨的話，沒想到林家父子的知道這件事。
“我是一隻小妖。”
“林三其實早就離世了，他沒能走出那場大雪，我将他從雪裏挖出來的時候，他已經快死了。”
“我帶着他的遺言來到西甯鎮......”
男子和林亦說了這些事。
“你現在已經長大成人，我本就是一隻妖，我不應該繼續待在你身邊。”
男子當然可以看着林亦結婚生子，再看着他步入晚年，然後離開這世間。
但這樣的事，男子接受不了。
他已經看着林三的兒子死去，不想再看到林亦也在他面前死去。
日久生情，就算是養的一條狗都有感情，更何況他們待在一個屋子一起生活。
“我知道，謝謝你撫養爹和我長大。”
林亦猶豫了會，問道：“可以告訴我你原本的名字嗎？”
“河一，這是我自己想的名字。”
河一站起身來，他走到門口處，回過頭看着林亦。
“保重。”
“路上小心。”林亦說道。
......
......
兩天後，河一來到清泉山莊，他看到一位女修士站在門口。
“你是？”女修士問道。
“我叫河一，我來找胡道長。”
“胡師伯，他昨天夜裏去世了。”女修士說道。
河一跟着女修士來到胡道長的石碑前。
“胡師伯跟我們提起過你，他臨走之前留了一塊留影石給你，我現在去拿來給你。”女修士說道。
河一站在胡道長的石碑前，他解下腰間的酒葫蘆。
裏面裝着胡道長以前最喜歡喝的酒。
河一擡起葫蘆口，他将酒液緩緩倒在石碑前。
“臭道士，不是說好要跟我道歉嗎？”
河一坐在胡道長的石碑前，沒有再說話。
一會兒後，女修士将留影石遞給河一。
“胡師伯跟我說過，如果哪天有一位叫河一的小妖來到清泉山莊，要将這塊留影石給他。”
女修士說完後，便離開了這裏。
河一注入一絲妖氣，将留影石激活。
胡道長的虛影出現在他的面前，這是他留下的畫面。
“當你看到這塊留影石的時候，我應該是死了。”
胡道長的虛影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我想向你道歉，誤會了你這麽多年，對不起。”
留影石的畫面消失。
“原諒你了。”河一自言自語道。
世界上有無數迷人的風景和美味佳肴，但真正屬于你的世界其實很小。
隻有你曾踏足的每一片土地、看過的每一抹日落，以及那些在意你死活的朋友。
河一的朋友本來就不多，如今又少了一個。
“臭道士，我走了。”
河一轉身離開。
一陣清風輕拂過石碑前的花壇，花瓣在空中翩翩起舞。
幾片粉嫩的花瓣随着風的引導，飄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