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師知道,一個能夠僅僅憑着洞察力便看穿自己身體情況以及病情的人,多半有着不可思議的醫術。
眼下生死之際,劉大師終于也選擇了面對現實,他低下了高傲的頭顱,擺出了順從的姿勢,道:“江源,你和我先前不過是有着些許的口角糾紛,實際上并不是什麽深仇大恨,現在我的情況糟糕,請你念在大局爲重,救我。”
衆人瞧得劉大師這般服軟,不由得一陣默然。
這位不久前還是一副君臨天下模樣的醫學神話,此刻卻像是一條斷脊之犬,隻能哀求着江源的幫助。
生死之間,确實有着大恐怖。
一切的驕傲、榮華、富貴,在生死病痛面前,都顯得是那般蒼白渺小無力。
貪生怕死,也是人之常情。
但嫉惡如仇,實際上也是人之常情。
劉大師固然此刻是病恹恹,如同半隻腳邁進了棺材的人一樣可憐。
但他方才可是趾高氣昂,面對着一衆病患土著的兒女們叫嚣着“沒錢别想治病”。
一個漠視旁人的生死,有能力卻選擇見死不救的人,真的有資格讓人必須救他麽?
人心都是肉做的。
将心比心,恐怕自己可沒有那麽容易就救治劉大師。
那麽江源呢?
他會選擇幫助劉大師麽?
衆人不由得将所有的視線集中到了江源的身上。
江源忽地笑了起來,拍了拍劉大師的肩膀,嗤笑道:“你自恃才高八鬥,目中無人?”
“你可曾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像你看不起的那些人一樣,飽受着病痛死亡的威脅與焦慮。”
劉大師坦誠道:“我沒想過。”
江源追問道:“爲什麽沒想過?”
劉大師平靜道:“他們是普通人,對待他們自然是以普通人的方式對待他們。如果對他們太好,他們反而不知感恩,古語雲鬥米恩石米仇,說得正是這個道理。”
江源反問道:“所以你認爲你是人上人,需要用人上人的方式區别對待你,你所說的大局爲重,也是這個意思,對麽?”
劉大師默然片刻,道:“嗯,現在這裏的情況并不樂觀,我這種醫術的人,每多一個都是一份巨大的力量,希望你考慮全局,先救下我的性命。”
衆人聽得這話,不由得連連點頭,現在的島上情況刻不容緩,每多一個醫護人員都是一種巨大的力量,更何況是劉大師這種千載難逢的名醫。
但江源卻冷冷道:“你莫不是真以爲自己有多麽重要?古往今來有才華的人如同過江之鲫,數不勝數,他們默默做着貢獻,可不像你這樣居功自傲,自視甚高。而且你以爲這裏少了你,我就沒有辦法了?嗯?”
“你嫌棄這些土著們寒酸,認爲他們的父母不配你出手診治,認爲他們的生死任由你拿捏。但現在情況逆轉過來了,你想要活,必須獲得他們的同意。”
劉大師愕然,問道:“你……你這是什麽意思?”
江源冷笑道:“現在你的命不在我手上,而是那些本地人的手上。既然剛才那些人給你跪下,求你診治他們的父母,那麽你也給那些本地人跪下吧,求求他們救你的命,否則的話,我不可能救你!”
劉大師聽得這話,不由得漲紅了自己的老臉。
自己是誰?自己一生縱橫數百戰,救下了無數達官貴人的性命,多少人視自己爲救世主,多少人視自己爲救命恩人。
但今天居然要讓自己給一群窮酸土著們下跪?
劉大師雖然也有着貪生怕死的想法,但心底的自尊,終究是拉不下臉做這種事。
衆人也是一陣愕然,雖然他們早已經猜到了江源會提出條件,不會這麽輕易就救治劉大師,但沒想到這個條件卻如此過分。
普通人最想要的,無疑是錢。
但除了錢之外呢……當然是臉。
尤其是劉大師這種人成名多年,早已經不将錢财視爲什麽特别重要的東西。
但他這種上了年紀又出名的人,最看重的就是臉面,有些時候,臉面甚至重過性命。
櫻雅悄悄湊到江源身後,擔憂道:“你這個條件太過分了,要不換一個吧?劉大師這種人,讓他給土著們下跪,簡直比殺了他還難受。而且你和他也沒有什麽深仇大恨,何必呢?”
江源卻笑而不語,提出這個條件自然不是單純得爲了出氣,而在于将劉大師這種人狠狠地折辱一番。
你要臉,我便偏偏要讓你丢臉。
這樣他才會畏懼,才會忐忑,從而發自内心感覺到自己的權威。
更何況,劉大師乃是帝倫斯那一方的人,讓天堂财團的人如此丢人,極大削弱天堂财團的威信,自然能夠讓簽訂醫療協議的計劃作廢。
以及……江源确實發自内心厭惡着這一類自視甚高,視人命如草芥的“人上人”。
土著們願意爲了自己父母的性命,舍棄自己的尊嚴,放下的膝蓋,跪在地上懇求你的幫助。
難道劉大師就不能爲了自己的性命,放下自己的尊嚴,同樣跪在地上?
人生而自由,誰敢高高在上!
江源平靜道:“我提醒你一句,你願不願意跪是一回事,那些本地人願不願意救你是另一回事,時間過了,贻誤了你的病情,那是你自己的責任,與我無關。”
劉大師聽得全身一震,自己此刻就算是跪下了,恐怕那些土著們也沒有那般菩薩心腸立即就原諒自己。
将心比心,自己此前對他們見死不救,恐怕此刻他們也會對自己見死不救。
劉大師越想越是驚懼,此刻自己的血氣已然虧虛到了極點,胸口好似有着一團火在燒,并且向着全身蔓延,這無疑是一場厄難的征兆。
作爲一代名醫,劉大師自然明白,一旦時間再拖下去,恐怕自己将回天乏術,再厲害的人前來救治自己,也是無濟于事。
生死之間,終究是恐懼勝過了一切。
撲通!
劉大師彎下腰,屈伸膝蓋,朝着土著們的方向跪了下去,狀若死囚。
帝倫斯心痛得目眦欲裂,劉大師是他千方百計請來的高人,但卻被江源這般折辱,他的老臉簡直沒地兒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