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越明禮對剛剛柳善的動作分外生氣,也是一時糊塗才說了這麽一連串的話,等被葉青釉美目這麽一瞪——
雙膝險些一軟,立馬就洩了氣。
越明禮慫蔫蔫的站着,嘴裏炒豆子似的打着磕巴:
“額,我,嗯,葉小娘子,我剛剛在胡言亂語的.......”
雖然他下意識說出的話是真的不假,但是怎麽能當着人家一個小娘子的面說這樣的話呢!
聽着不像是在阻止葉小娘子被人面獸心的柳善欺騙,倒像是想勸葉小娘子考慮考慮自己!
越明禮心中後悔的要命,可葉青釉倒也真考慮了一下對方的可行性——
一段話,一個有背景,又不用受制于他人的富戶形象立馬樹了起來。
越明禮是承嗣,确實如同他所說,隻要安分守己......不,隻要不犯什麽天理難容的大罪,柳府幾乎不會對他有什麽桎梏,而柳家三房的地位差别太大,分家則是必然的事情。
雖然柳三老爺沒有功名在身,但到越明禮長成分家的時候,肯定也會得到一大筆的錢财田地。
這一定是穩穩到手的東西,哪怕是看在越小公子親生爹娘兄長的份上,柳府肯定也會安撫好柳小公子。
往後無論越小公子是能考上個功名,讓親生爹娘兄長照拂一個官身,還是久考不中,握着銀錢在龍泉當個富戶鄉紳,都是極爲舒坦妥帖的事情。
更關鍵的是,頂上沒有正經公婆,也不用贍養,隻要嫁過去就是掌家大娘子。
而且看越小公子的性情.......
葉青釉瞥了一眼已經快要急的哭出來的越小公子,越明禮頓時額間冒汗:
“葉小娘子,你,你,你看出做什麽?”
葉青釉什麽也沒說,隻是收回視線,心中又下了個結論——
講道理,越小公子身形姿容雖然沒有越大公子那麽盛,可終究還是不錯的。
而且平日裏被搓扁捏圓,也從來都是樂呵呵的,真正遇見事兒的時候,比如剛剛遇見柳善的時候,也能站出來爲她出頭。
似乎,好像,也還不錯?
葉青釉想了想,語不驚人死不休的開口問道:
“小公子覺得自己能活到什麽時候?”
越明禮還兀自害羞着,萬萬沒有想到葉青釉會問出這麽一句話來,一下子蒙了。
可他又不是會搪塞别人的人,想了又想,還是鄭重回答道:
“數十載吧?”
如今的人活到八十的老人極少,越明禮雖然也不奢求能活那麽久,但是自覺活到六七十兒孫滿堂後再死應該還是沒有問題的。
葉青釉頓時大感失望——
要是說幾載多好!
屆時大把的銀錢,沒有桎梏的小家,一個早亡的丈夫,小小的遺腹子與呼風喚雨,且美貌仍在的她。
不用擔心丈夫納妾,婆婆刁難,或是更多的家宅内鬥,也不用擔心自己手中的技藝無人傳承.......
人生所求,不就這麽多事兒嗎?
越明禮臉上這回是真的一臉茫然,雖然時常感覺跟不上葉小娘子的步伐,可葉小娘子這麽大失所望的表情又是怎麽回事?
難不成他得回答再活一百年?
可他今年都十五了!
在活一百年不就一百一十五?
又不是老王八,那裏能活那麽久?
不僅葉青釉失望,越明禮也是一邊絞盡腦汁,一邊難受。
兩人僵持幾息,葉青釉點完手裏的銀錢,将内裏的銀錢全部放入了自己的荷包裏,又随手将柳善的錢袋丢了,這才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寬慰道:
“小公子,我突然想起來,我爹娘隻有我一個閨女,到時候肯定是要尋人入贅的。”
“今日多謝你的好意,不過我倆,委實是不合适。”
少年人的想法很簡單,有些許懵懂,可又不懂什麽是情愛。
葉青釉估摸着對方是因爲自己燒的狸奴太過好看,所以有了愛屋及烏的‘護犢子’念想,又加之被剛剛輕浮浪蕩的柳善一刺激,這才說出那些話來,并非是真的要娶自己,自然拿捏話頭将人打發。
越明禮原先臉上還糾結成一團,聽到葉青釉這麽說,臉上神色變換,最終定格在了茫然與無助上。
葉青釉早知如此,也隻笑着搖了搖頭,扯開話題繼續道:
“這裏有兩張每張标明十貫的交子,還有五六兩的散碎白銀,還有一些銅闆,合在一起約摸得有三十貫,已經夠大公子定瓷的定錢。”
“我隻對大公子說這錢是你給的,之後等我燒出瓷器來,送瓷時再同大公子讨要餘錢就是,如此小公子既替大公子出了一筆,也不必多掏自己的銀錢。”
雖然越小公子是說自己要爲大公子掏錢,但葉青釉也不是是非不分的人,一方是明顯甚闊的大主顧,一方是顯然如今還在吃家中老本的老主顧,葉青釉自然也不能堂而皇之的伸手朝越小公子要一筆顯然不算少的銀錢。
竭澤而漁,不是這個道理。
越小公子好像還有些沒有回過神來,拽着袖子扭捏了幾息,這才點頭:
“好。”
葉小娘子的安排向來很得體,也像大哥一樣,從來不出錯,所以聽她的話,一定準沒錯。
可不知道爲什麽,他總有種古怪的感覺,心中宛如一團亂麻,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對,但是又不知道到底是什麽地方不對。
葉青釉捏着鼓脹了一丢丢的小荷包,心中兀自開心,自然沒有瞧見對方的情緒有變動,先一步擡腳往來時的路走。
葉守錢早在廳屋中伸着脖子等待多時,當即接了閨女出府,兩父女馬不停蹄的又上了驢車,葉守錢才回頭支吾着對自家閨女說道:
“閨女,你不能朝人家公子動手吧?”
這段時間的了解,以葉守錢的判斷,自家閨女受欺負那肯定是不能的,但是不受一點兒窩囊氣,一言不合朝人動手的氣性是有的。
聞言,葉青釉一臉疑惑——
誰誰誰?
她順着老爹的目光回頭看去,就見送他們父女出來的越小公子仍然站在門外,車馬遠去,已經看不見他的身形與模樣,隻是還能依稀瞧見他仍然站着,既沒有動作,也沒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