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撒下一絲金色,葉青釉擡眼看了一眼穹頂,直到此時,才看清楚原來今日是個大晴天。
她不答,吳錫平卻着急的緊,連聲催促道:
“阿妹,你懂我在說什麽嗎?”
“就是,你隻說是從一個普通人家将人找回來的.......”
葉青釉伸出手,打斷了吳錫平的話,神色是難得的耐心,有求必應:
“阿哥,你放心吧。”
“若我真的要胡說,也不會将人先帶回家了。”
吳錫平愣了愣,半晌,臉上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笑,雙手交疊,躬身,深深給葉青釉行了一禮:
“如此,我就放心了。”
葉青釉想了想,突然言道:
“那現在倒也不用太放心。”
這話說的,出口後葉青釉也才覺察出來有些不對,更遑論是吳錫平。
兩人齊齊一愣,葉青釉連忙開口解釋:
“春紅姐,沒什麽活志。”
一句話,道出了如今的難題。
吳錫平願意不介意往事,求着葉青釉瞞過吳父吳母,好叫他們二人順利成婚。
可春紅,卻也是人。
她心裏也會難過。
昨日對話的那番功夫,葉青釉就已經能瞧得出來,春紅如今似乎是覺得自己配不上吳錫平,如今還要當着一個已經有些自卑的人扯謊.......
别人先不說露不露餡,葉青釉怕春紅自己先過不了心裏那道坎,自己先露了餡兒。
一瘦一矮,兩道人影就這麽站在牆角,無聲的站了好半晌。
葉青釉才輕聲說道:
“春紅姐如今肯定不願意見你......你倆有什麽定情信物嗎?”
“你将信物給我,我去給春紅,将你如今的心意說了,我再勸勸,沒準能勸動。”
事到如今,也隻能這樣。
不然這事兒就這麽僵着,也不算是個事情。
吳錫平有些愣神:
“沒,沒有什麽定情信物,我們隻是普通人家,哪有那些東西......”
葉青釉頓時有些失望,不過卻又聽吳錫平躊躇道:
“糕,糕點算嗎?”
“她愛吃桂香坊的糕點,每次去買,她總舍不得吃,我吃一塊,她才吃一塊,如果剩下的那塊有多,我們才一起分着吃了......”
葉青釉回想起那包被吳錫平從龍泉帶到州府,又跌碎在陳家面前的糕點,頓時有了些心念:
“你那麽難也要帶着糕點去找春紅姐,糕點怎麽不算定情信物?”
“錫平哥,你去吧,我在門口等你。”
吳錫平自從得了春紅行蹤的準信,就又好像變成了從前那個大傻小子,連忙應了一聲,往外去了。
葉青釉盯着對方的背影看了半晌,被不知何時跟過來的馬嬸子拽了拽衣角,這才反應過來。
葉青釉如今瞧見馬嬸子就有種瞧羊奶的抗拒感,連忙道:
“我已經喝過羊奶了,嬸子。”
“再喝羊奶我下輩子就得投胎成羊了!”
今日吳錫平這事兒做的妥帖,她心情自然也不錯,也有心思玩笑。
要是往日,馬嬸子聽到這樣的話,少不得要接幾句,可今日馬氏隻拉着葉青釉進了屋,指了指跪坐在牆角泣不成聲的春紅,輕聲道:
“剛剛我追着小娘子喂羊奶的時候,好像是将人吵醒了,夫人扶着那個姐兒出來,好像是想要吃點兒東西。”
“我說給人端過去,但那個姐兒說不替咱們幹活也就罷了,哪裏能心安理得的受人服侍,自己要來廚房,然後......”
然後,就聽見葉青釉與吳錫平的話了。
這院子說大不大,說小,卻也是真的小。
尤其是小廚房同剛剛葉青釉說話那側的小巷,隻有一牆之隔。
一切都是那麽碰巧。
新的葉家裏,哪怕是稍稍換個地方,也不能将外面的動靜聽得那麽仔細。
可碰巧就是吳錫平将葉青釉帶到了那個幾乎沒有什麽人的側巷。
可碰巧又是勤勞的春紅,閑不下來,要去往日幾乎沒有人在的廚房。
葉青釉心裏五味雜陳,一時間有些不知道怎麽開口。
好半晌,她才說道:
“随她們吧。”
既然已經聽到,那也不用她費口舌,又哄又騙的替人做出決定。
春紅如今比她還大,應當也是得有決心,做出自己的選擇。
無論是聽到那份真心之後,還覺得自己配不上吳錫平,想要自裁了事,還是勇敢一回,同吳錫平白頭到老。
隻要做出決定後不要後悔,旁觀者自然沒有法子說道什麽。
馬嬸子雖一知半解的了解一些事情,但她性情麻利,向來不多嘴,也不開口問什麽,聽了自家小娘子的話,也就做事去了。
葉青釉依靠在門前,等了半晌,果然瞧見滿頭大汗的吳錫平提着兩袋子糕點跑了回來。
葉青釉等人近前,才伸手将糕點接了,心中一邊想事情,一邊随口道:
“這兩包都是春紅姐愛吃的嗎?”
吳錫平躊躇幾息,臉上的神情變化,終于還是穩聲道:
“不是。”
“隻有一包是春紅愛吃的,另一種是桂香坊新上的糕點,外面是雪白的米糕,内裏是流油的鴨蛋黃......”
吳錫平将糕點的模樣細細說了,才垂首道:
“辛苦阿妹将糕點帶給春紅,再幫我帶句話,就說......就說,這米糕像不像學堂裏老先生說的撥雲見日?”
“她,她一定懂的!”
撥雲,見日?
葉青釉深吸了一口氣,提着糕點的手都重了幾分:
“放心,一定帶到。”
吳錫平終于還是一步三回頭的走了,葉青釉回身去找自家娘親與春紅,将人扶到房裏,打開糕點,将糕點的名字說了。
這回,連白氏都有些眼紅,反複念叨道:
“錫平這孩子,有心了。”
“春紅,你要是尋死,錫平這孩子,沒準就會随你而去的......”
春紅哭的渾身顫抖,葉青釉捏了一塊糕點放在了春紅的掌心,春紅合掌将糕點接了,任憑眼淚一滴滴的打濕糕點,卻也沒舍得咬上一口。
這回,白氏勸了很多,葉青釉反倒是沒有說什麽話。
可一切,好像盡在不言中一般。
葉青釉陪了半晌,等春紅又哭累了,才幫着将人扶到了床上。
白氏又要陪着,被葉青釉拉了一把:
“自己去休息吧,阿娘。”
她很堅定這回春紅不會再尋死,因爲她瞧見了那塊米糕,已經被春紅的淚水打濕,流出了内裏燦燦如日光的蛋黃。
春紅哭的幾乎昏迷都不願意放下這塊糕點。
以後,想必也是不會放開了。
白氏聽不懂閨女的話,但願意信閨女,兩人退出了屋子,迎面又撞上從外面回來的葉守錢。
葉守錢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就給葉青釉甩了個對她而言震天響的大消息:
“我今早就去隔壁看宅院了,原來那家的主人是準備連同内裏值錢的擺件全部都一并賣掉......”
“我偷瞧了幾眼别人寫的紅紙,已經出到五百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