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氏哪怕是平日裏再怕官家衙門,此時也想爲自己争辯幾句,硬争出個理來。
可偏偏她哭喊的模樣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說出的話,卻又壓根沒有道理。
非但如此,黃氏胡攪蠻纏的哭鬧聲越大,府衙門口原本就在看好戲的人指指點點的笑聲也就越大。
這回都不用堂上的縣令開口,葉老爺子率先就低吼了一聲:
“丢人現眼的東西,還不嫌一把年紀丢人!”
“要哭回家哭,在這裏哭你就等着衙役把你抓起來打闆子!”
黃氏又驚又怒,面子裏子丢了個精光,被這麽一吼,也就隻能哭着将胡攪蠻纏的話都咽回了肚子裏。
葉老爺子胸膛起伏,大喘了幾口氣,這才繼續說道:
“這樣的‘雞湯’,别說是麗丫頭不肯吃,換誰來誰敢吃?”
“麗丫頭不肯吃,我就聽老妻在那頭刺了幾句‘雞湯都不喝,難不成當自己是大戶人家的大小姐’之類的渾話,然後麗丫頭将女席的桌掀了,東西砸到咱們的桌上,我們也才瞧見湯碗裏面的雞湯隻有雞骨,沒有肉.......”
葉老順如今說一句,喘十聲,講話艱難無比。
可縣令老爺不喊停,他也隻能強撐着身體繼續講,身體和精神的雙重折磨下,已經有些昏頭的葉老順将事兒一股腦的都講了出來:
“之後,麗丫頭同她奶争辯了幾句,麗丫頭她娘出來打圓場,說她下廚再做幾道菜大家吃就是......”
“可我這老妻又糊塗,死死不讓人往後院去碰她那些雞鴨豬,麗丫頭被氣的回了屋,麗丫頭她娘爲和氣,掏了半吊錢出來,讓我家老二出門去食肆買幾碗菜回來,算是補了這一頓飯。”
“老二和老三出門,卻又沒有去食肆,卻去了酒樓,兩人回來沒有帶菜,卻帶了酒,這又是一頓吵.......”
當時的情況混亂無比,連葉老爺子也說不上來究竟是誰吵誰,就記得幾乎所有人都在吵,老二仗着一副混不吝的派頭,重新在自家大姐哪裏重新拿了半吊錢,去定了幾碗菜。
一夥兒人就這麽餓着肚子守到半夜,才草草将飯菜吃了,本想熄燈睡覺,已經回屋休息的葉珍金卻又将人叫了起來,問剛剛有沒有人瞧見王秀麗去了哪裏。
當時除了葉老二和葉老三,幾乎都沒有出過家門,大家都是看着王秀麗進了屋的,自然就都說在屋内。
可偏偏,隻是小半夜的功夫。
王秀麗就平白消失在了屋子裏!
原先一大家子自然是不着急的,黃氏叫罵着‘不待這個家就都滾!’‘要死就死外邊’之類的話,阻攔這不讓大家找人。
大家也全以爲是王秀麗躲在了哪裏,或是從側門,也就是如今已經空了的陳家翻牆賭氣離開,都勸着葉珍金先去鎮上原本租住的屋子裏去瞧瞧,覺得人離開後,沒準就是躲到了那裏.......
可這不找難受,一找,卻更難受,到處都沒人。
家中沒有,原先葉珍金租住的小院也沒有。
好好一個小娘子就這麽消失在了家裏,一家子總算是知道着急,天亮後,葉老二葉老三,也跟着葉珍金出門尋人。
可尋了兩天,别說是人,連發絲兒也沒看見。
葉老順撐着一口氣,将先前發生的事兒都一一講了,然後才喘着氣,繼續道:
“咱們一直幫着找人,一直找到今天,我閨女幾乎都沒合眼,回來也隻喝口水,問問消息,然後轉身就又走,到處去尋人。”
“再往後,就是縣令老爺來我們家尋人,點名要找我閨女,家裏到處細細搜了一遍,原本要走,又有一個要撒尿的衙役去後院尋地方撒尿,這才聽到了井裏的聲音.......這些老爺們應當也是都清楚的。”
“咱們也在尋人,是真的一點兒都不知道爲什麽麗丫頭會掉到井裏去......”
葉老順的氣聲越喘越大,葉老二和葉老三趕忙上前扶住了自家老爹,一人拍背,一人順氣。
堂上的縣令老爺似乎是沉思了幾息,又與捕頭和身旁幾位主簿商議了幾句,複又問道:
“你們原先在家中搜人的時候,沒有聽到井下呼救的聲音嗎?先前後院裏的井口,又是否是封上的?”
葉老順說了半晌的話,此時已經是徹底沒了力氣,連連咳嗽,嘔出大口大口的痰血,沒能應答。
其餘人面面相觑,愣是一個人都沒能答上來。
許久,在縣令都有些不耐的時候,當時在家中尋人的幾人才你一眼我一語的給出了答複:
“後院沒有人常去,原先井口是不是封死的,咱們也不清楚的。”
“但當時咱們在家裏找人的時候,後院都是仔細看了的,當時真的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原來如此......
講真,這說的,倒也是有些道理。
畢竟看王秀麗的模樣,傷口都在頭和臉上,顯然是頭部朝下跌落的。
在葉青釉的印象之中,那口枯井的深度起碼有兩個成年男子站立那麽高,跌落的話碰到頭,暫時失去神智,出不了聲也是正常的事情。
而枯井遠離前院,被封上之後,王秀麗哪怕後來醒過來,發出的聲音估計也傳不到人的耳中。
所以哪怕是人一直在井底,葉家人也難發現王秀麗其實就在家中。
隻是,爲什麽還是感覺這麽蹊跷呢?
葉青釉低頭沉思,可還未想出個之所以然來,就聽葉老二像是‘恍然大悟’般,嗷了一嗓子:
“青天大老爺,我知道有誰清楚原先的井口是不是封着的!”
“我大哥一家肯定知道!”
“他原先就住在後院的老屋裏,和那口枯井就隔了一個豬圈,出門就能瞧見那口枯井,而且咱們的後院有道側門,隻要從他家的後門穿過隔壁陳家,就可以随意出入後院,根本不用過咱們的大門口。”
“恰巧最近陳家出了事兒,家中空空的一個人也沒有,那誰心裏有壞心思,想要進咱們家的後院,不是隻要有手有腳就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