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匠人在知道一件絕世之瓷出世後,第一反應絕對會是自己仿,自己開窯,将今後的命運全部掌握在自己手中。
可有些人的腦子,偏偏就是有些渾水摸魚的天分。
與其在短時間内試着仿一件一看就仿制難度極高極大的瓷器。
爲什麽不直接找燒制出這件瓷器的人呢?
索性匠碽署的署人們也将制瓷人的身份信息都指出來了,若是制瓷人剛好不知道這件事,能有機會讓他們打個時間差,信息差,直接買下正品送到匠碽署......
那完成賞令,又是什麽難事嗎?
這麽一瞧,葉家人堪稱鬼才!
葉青釉明白了個中關鍵,越想越好笑,沒有刻意壓低笑聲。
不管面前幾人是什麽表情,身後那兩位來刻意點她的客人有什麽表情,她反正這回是真的笑得個通體舒暢,才堪堪作罷。
門前幾人面上有愠鬧,有不解,有不忿,葉青釉不管他們究竟如何想,收回笑聲之後,理了理身上的衣物,直言道:
“我懂,我懂,影青浮幽蘭紋小花神杯,對吧?”
“我可以另做一隻,絕對一模一樣,可以與原先的杯子湊成個對杯.......”
最後的言語拖長,意猶未盡。
葉珍金母女面上明顯閃過一絲喜色,最控制不住情緒的葉守财此時眼中精光乍現,貪婪之色明顯,顯然是已經想到了之後自己的好日子。
而葉守富則是想的更多一層,老大家的這個獨苗苗閨女,顯然是知道匠碽署裏發生的事情!
知道匠碽署的事情,就一定會知道那筆賞令有多少銀錢,這他們還這麽開價?
葉守富越想越有些心煩,恰在此時,葉青釉打量一圈後也面無表情的恰時開了口:
“你們準備給我多少銀錢?”
雖說這瓷器要是賣出去,那就無異于張冠李戴,大家會更願意相信葉守财兩兄弟才是制瓷人。
可,那又怎麽樣?
沒有永恒的仇敵,隻有永恒的錢财。
如果他們開的價,能夠讓葉青釉願意自己承擔下被龍泉人當做竊瓷賊的污名,能夠撫平這些年一家三口的傷痛,再給她一筆能夠安度餘生的金錢。
葉青釉還說不準真的願意将瓷器和名聲全部都拱手相讓,隻不過那一定要——
足以富國的錢财!
而對面幾人,顯然出不起!
葉守富猶豫間,早些時候已經被拉至身後的葉守财又湊了上來:
“二十貫?”
葉青釉臉上原本就帶有嘲諷之意,聽到這麽說,毫不意外的以迅雷不及掩耳架勢,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合上了大門:
“馬嬸,勞您來看看門,門口來了群瘋子,不知在胡言亂語什麽。”
馬嬸子一直在聽門口的動靜,見葉青釉這麽說,當即應了一聲。
身材容貌都十分敦實的婦人将自己做的馬紮搬到了門口,還帶了些正在縫補的衣服,用背抵着門就這麽縫補起來,顯然是有長坐不起的架勢。
葉青釉回頭正巧撞上從廊下走出來的越缜,兩人隻對視一眼,都發現彼此與剛剛有些不同。
究竟哪裏不同......
總所周知,笑容不會消失,隻會轉移。
原先越缜臉上那信手拈來,成竹在握的笑,已經全到了葉青釉的臉上。
而葉青釉又不是個大戶人家中講究情緒内斂的小娘子,她暢快,于是笑的是真大聲。
越大公子仗着許是有人也會做葉青釉的影青瓷,便來有意挑弄,如今可倒好,人家接下賞令,竟直接就來尋葉青釉了!
這說明什麽?
這說明越大公子錯的徹底,原先的把握俱成灰飛。
這說明,越大公子幫葉青釉試出了整個龍泉仍是隻有葉青釉一人會做暗雕的影青瓷!
以後這龍泉的影青瓷該怎麽定價,怎麽售賣,全成了葉青釉的一人之言!
葉青釉裝作才看到越大公子的模樣,微微屈膝揖禮,故意道:
“哎呀,忘記公子還在裏面,現在惡戚堵門要我做瓷器,可不能按照原本的路子出去了呀。”
“不如我帶您去後門吧?”
葉青釉這話不僅僅是在說前門走不了,更是在說原先的生意難以再成。
越缜站于廊下,端的就是一個長身玉立,矯矯不群的姿容,聽到葉青釉的話,挑了挑眉,竟是直接反身走回了廳屋之中:
“不急,我再坐一會。”
“小娘子......隻管先招呼親戚。”
這是,還要看戲?
葉青釉原先笑的和小狐狸似的笑容一僵,撓了撓頭,怎麽之前還不知道人家有這種癖好?
而且廳屋距離門口可還有一段距離呢?
人家能聽得到門口的動靜?
算了,許是有什麽好耳力在身,人家願意坐冷闆凳是人家的事情。
越大公子看着還有些富家公子的身份,也不能拿大棒子将人趕出去。
葉青釉隻得耐着性子,重新折返到了門口,拍門聲堪稱震耳欲聾,隻隔一張門闆,葉青釉似乎還聽到了葉守富呵斥了葉守财幾句。
葉守富似是拿定主意主意,咬着牙隔門喊道:
“乖侄女,你二叔剛剛糊塗,說錯話了,不是二十貫!”
“怎麽說也是正經來買瓷的,匠碽署給出的賞錢就有五百貫,咱們怎麽可能隻出二十貫?”
葉青釉當然不會信這話,随口問道:
“那你們肯出多少?”
馬氏見葉青釉似乎有些動心,當即就站起了身,而此時外面的葉守富恰好回道:
“四百八十貫。”
馬氏起身的動作一僵,立馬又坐了回去。
其實,原先在看到門外幾人時,馬氏就已經覺察出了些許不對勁的地方——
哪有人登門拜訪的時候,隻提着兩包爛布頭一樣的東西上門?
如今一聽門外的動靜,那更是有些匪夷所思。
既然東西能賣五百貫,爲何還要以四百八十貫的價賣給對方,淨虧二十貫?
這群人家當真是有些沒臉沒皮!
葉青釉隻笑不語,許是因爲笑聲太大,門外人終究聽了個仔細,敲門的動靜也漸漸停了。
許久,門外又一道和風細雨的溫柔聲音響起。
竟是葉珍金出聲道:
“乖侄女,咱們一家人,那裏還有說兩家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