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釉接過托盤,捧至頭頂,毫不猶豫的俯身下跪:
“我們會努力趕制瓷器,一定不讓您失望。”
見錢眼開的小娘子,看到銀錢神色都恭敬不少......
越缜抿了口茶水,心中第一次略略生出些無奈:
“趕制倒不是關鍵,關鍵是得花心思。”
“如果爲了趕時間,做出的瓷器不好,你們......以後還是得在夜市上賣瓷。”
最後一句話,算是實打實踩中了葉青釉的心。
她不是瞧不起夜市,而是自己有心氣,覺得不會一輩子困于夜市。
如今面前有機會,葉青釉無論如何也會把握住。
葉青釉沉了沉氣,本欲張口再說些什麽,可廳屋外一連串的腳步聲卻突突而來,打斷了屋内的交談。
越明禮猛地一把推開門,滿頭大汗的跑進了堂屋,忽略了站在廳屋中央的葉青釉,也是生平第一次,忽略了竹筐,以及竹筐裏面的各色狸奴。
連狸奴都不看,這顯然是出事情了?
葉青釉略略有些好奇,瞧着越明禮直奔主座而去,而後附身在那個英挺俊秀的青年耳畔說了什麽......
青年的臉,幾乎是瞬間,便寒如冷霜。
這反應佐證了葉青釉的猜想,而青年卻沒有給她看好戲的機會,擡頭端茶,意思十分的明顯——
要送客!
不讓看好戲倒是沒有什麽,隻可惜原本要賣給越小公子的瓷器賣不出去。
不過今日收獲也已經頗多,葉青釉遂不再糾結,牽着自家老爹,跟着另一個被越明禮臨時派出來送客的書童便退了出去。
與越小公子差不多年歲的小書童有些眼熟,杏眼圓臉,看着就很有福氣,是上次越小公子買瓷沒錢,來送銀錢下人們中的一個,脾性更是十分的健談。
不過走了幾十步,葉青釉便知曉了對方名爲福生,父母是越府的家生子,跟着自家小少爺來柳家承嗣,今年十四,喜歡自家老婦人身旁二等沏茶丫頭秋生,正在攢銀錢,還準備送點兒什麽讨對方歡心......
話密到葉青釉幾次都險些沒法捧哏。
福生将父女倆送到門口,許是覺得話說的差不多,兩人足夠熟悉,這才嬉笑讨饒道:
“葉小娘子,我們家公子如今有事,所以才沒有來買瓷,剛剛可小聲叮囑我了,讓我一定同小娘子說,将這兩筐的瓷器留給他.......”
“您看這事兒......?”
好小子,還真是和抽獎杠上了!?
剛剛在裏面,事情一看就很緊急,當着自家大哥甚至連個眼神都不敢給葉青釉,竟然還在背地裏交代想要瓷器?
該說不說,盲盒抽獎,真是‘害人’......
不過,好在利己!
葉青釉精神一振,偏偏猶豫了幾息,等對方有些心急後,才回答道:
“好吧,看在小公子那麽喜歡狸奴的份上,我願爲公子保留這些瓷器一陣子,等家中事情處理完後再來尋瓷。”
“哦對,敢問福生小哥,小公子那麽愛狸奴,爲什麽宅院中沒有養狸奴?”
柳府雖大,可狸奴的痕迹确實做不了假的,不說聲音,毛發這些就無法掩藏。
可偏偏,葉青釉似乎從來沒有在越小公子的身上看到過貓毛等物。
福生聽了葉青釉的話,連連歎氣:
“不是不養,是養過,可小公子隻要靠近狸奴就有喘鳴,所以又将狸奴送走了。”
喘鳴,哮喘的古稱。
病患靠近貓狗毛發或花粉等物,皆有可能發病,而且很難根除。
好可憐的貓奴,喜歡狸奴,卻連狸奴都養不了!
葉青釉算是明白爲什麽那位越小公子會那麽喜歡狸奴瓷件兒,收集瓷件兒,就已經是一位貓奴在無法觸碰狸奴的情況下,所能做出的最大的慰藉!
葉青釉瞬間對那位小(冤)公(大)子(頭)有了些許同情,也着實是順口,便問道:
“那家中的事情,小公子什麽時候才能弄完?”
“瓷器易碎,我這兒也不方便保留太久......”
葉青釉沒有想打探柳府家私的想法,可奈何她話都沒說完,就聽見福生突然重重歎了一口氣,滿臉糾結道:
“暫時,暫時可能弄不完,剛剛二老爺和三老爺打起來了。”
“兩人從廳屋打到院裏,三老爺沒有二老爺壯實,被打的頭破血流,咱公子本就要過繼給三老爺,三老爺有傷,必得在跟前伺疾,可能得等上許久......”
這些話遠超葉青釉的想象,原本以爲動手打架罵街等事兒,必定得是潑皮些的平頭百姓人家才會做的事情,結果這麽大宅院的兩位老爺,也赤手空拳的打起來,還被打的頭破血流?
葉青釉一時間有些不知道怎麽接話,隻能幹巴巴說道:
“那,那保佑三老爺身體康健?”
福生聽了這話,尚且還有些稚氣的臉上頓時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
“自然,三老爺宅心仁厚,和柳府其他人都不一樣,菩薩也會保佑他的。”
此時佛教盛行,男女皆有誠心奉佛之人,不足爲奇。
葉青釉也跟着念了一聲阿彌陀佛,擡步正要走,就聽福生口若連珠,又繼續絮叨道:
“等等等等,小娘子,還有一件事。”
“抽獎我們公子來不了,但公子剛剛交代我一定要找小娘子定一件您賣給大公子的杯子,約摸月餘後我們府上有喜事,柳二公子要成親,咱們小公子正愁找不到送什麽禮,今日見到小娘子的瓷,便喜歡的緊,想用瓷作禮。”
柳二公子?成親?
葉青釉一愣,瞬間明白過來福生說的是什麽事兒——
這說的不正是王秀麗的親事嗎?
雖然柳二柳三兩位老爺關系明顯不和睦,但柳二公子可是柳大老爺房中的老幺,于情于理,成親也都是應該送禮的,而且還不能薄了去。
畢竟是将要成爲一家人,越小公子的動作,一定程度上也代表着柳三老爺的顔面。
葉青釉微微颔首:
“好,我記下了。”
“既作婚配之用,那我會選一些讨喜的花樣去制瓷,你問問小公子想不想定一套對杯?到時候可用作新人喝交杯酒,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
福生臉上喜笑顔開,圓圓的包子臉都:
“這些事情小娘子決定就行,公子不止一次誇小娘子的瓷好,前些日子公子帶回來的瓷器,都巴不得帶到被窩裏一起睡覺,自然是極爲放心的。”
和瓷器一起睡覺?
怎麽還像是個小孩子的心性......
看來是真心喜歡......
越小公子不在,也沒法子商量價錢,不過對方是老主顧,又有一個大主顧在先,也值得讓人相信,所以言語敲定,生意既成。
葉青釉腦中想着對杯的花樣,眼見沒有人再說話,再次擡步欲走,對面的福生卻猛地一拍腦袋,動作更快上一步,又攔住了葉青釉。
他許是早得了囑咐,急急忙忙從鼓鼓囊囊的袖中掏出一袋分量不輕的小錦布包遞給了葉青釉:
“我都差點兒忘了,這一袋子東西給小娘子的定錢。”
“我們家小公子來龍泉攜帶的現錢不多,但大夫人塞了不少珠石盤纏,小娘子看着兌錢,多了就算作以後小公子來抽獎的錢,少了就和咱說,一定會補上的。”
越小公子竟然将很大可能是母親的‘大夫人’給的珠石盤纏都拿來換瓷器?
那位小公子對瓷器的喜愛,遠超她的想象啊!
葉青釉心中有些感慨,接過錦布包道了謝,又等了幾息,确定這回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有什麽動作,擡步再度欲走,又雙叒聽到福生面露猶豫,再次出聲道:
“還有另外一件事.......”
葉青釉忍無可忍——
擡了好幾次腳,都沒能在這裏走出一步,難道就不能一次性說完嗎?!
年紀輕輕,不要整這些忘性極大的事兒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