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岩崩坍，碎石飛濺，陣陣轟鳴聲，伴随着騰空而起的煙塵，充斥在山坳裏的每一個角落。
這裏是一處無名荒山腳下的平原，位于黑山西邊，兩者相距不過十餘裏。
當初決定對付吳狼時，爲了隐匿煉鋼作坊，楚嬴曾将黑山周圍的地形都考察了一遍。
盡管這裏最終沒能用來建立作坊，但四周光秃秃的地形，以及周邊十餘裏都無人居住的荒涼景象，卻給楚嬴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在他看來，這裏南邊是長滿荒草的平地，東、北、西三面則是布滿泥岩的褐色山體，正是一處标準的天然靶場。
如今，這處不知沉寂了多少年的地方，終于被一聲聲炮聲打破了寂靜。
面對十餘門中型火炮的輪番轟擊，如牆壁般聳立的巨大山體上，用石灰圈出的标靶周圍，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彈坑。
眼前網狀破碎的裂縫，深陷的凹痕，以及簌簌掉落的岩坯，無不在訴說着這批火炮威力的可怕。
然而火炮威力越是可怕，在場的炎煌衛炮兵隊的士兵就越興奮。
就像小孩看到新奇的玩具，一個個摩拳擦掌，争先恐後地進行實操，生怕落後于人。
等到訓練接近尾聲，一群人聚在一起交流心得，順帶炫耀一下自己的戰績。
“一人三發，如何，今天可有人命中過靶心？”
今天是炮兵隊第一次前來實戰打靶，楚嬴想檢驗一下他們的訓練成果，于是也親自跟來了。
“殿下，這有點強人所難吧，同樣的角度，射程，咱們炮彈的落點每次都不一樣，這怎麽瞄準？”
“是啊，三百步之内，能打進靶圈已經不容易，要打中靶心，幾乎不可能。”
楚嬴剛一開口詢問，在場幾乎所有人都開始了吐糟，抱怨着炮彈的布朗運動。
盡管如此，還是有幸運兒完成了這一成就。
很快，羅大勇被推了出來。
“殿下，羅隊長成功命中一次靶心。”
羅大勇是第一批入選炮兵隊的人，因爲踏實肯幹，刻苦訓練，加上他開炮的命中率遠超其他人，如今随着入伍士兵的增加，已經升任爲小隊長。
在他下面一共管理着十個兵，兩門炮，職位相當于大楚軍隊的一個小旗官。
隻不過，楚嬴沒有代替朝廷任命軍官的權利，所以，這個職位隻在炎煌衛裏有效。
一旦脫離，仍然隻是個平頭老百姓。
不過即便如此，能在炎煌衛謀個一官半職，對于這些曾經苦哈哈的窮人來說，也足以光宗耀祖。
譬如此刻被推出來的羅大勇，臉上早已沒了初次見到楚嬴時的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取而代之的，是洋溢着自信的憨實笑容，以及絲毫不見慌亂的眼神。
短短幾個月的軍人生涯，已然讓他脫胎換骨。
從一個被土豪劣紳欺壓的農夫之子，徹底蛻變成一名成熟自信的小軍官。
見到楚嬴後，羅大勇趕緊收斂笑容，恭敬地抱拳道：“殿下，确如大家所說的，卑職剛才僥幸命中過一次靶心。”
“不錯，那你就是今天訓練的第一名，老崔，記得考評給他添上一筆。”
楚嬴口中的考評，是參考他前世的軍事化管理，以積分的方式，功必賞，過必罰，由此建立的一套長效的獎懲機制。
這些積分累計到一定程度，就可以評榮譽，定軍功，乃至升職加薪惠及家人。
對每個炎煌衛來說，都是極爲珍貴的東西，也是他們努力的方向。
眼看羅大勇打個靶，也能掙到一筆積分，其餘人不由流露出羨慕的眼神。
紛紛在心中發誓，自己也要努力，下次争取拿到好成績。
楚嬴将他們的變化看在眼裏，暗暗點頭，他抓羅大勇當示範，就是要激發衆人的上進心。
如今目的達成，他又将羅大勇誇獎一番，最後問道：
“羅大勇，你的炮擊精度，遠超大家，有沒有什麽心得之類，可以講出來與大家分享？”
“這個，殿下，卑職還真沒有，隻是按照殿下教我們的抛物線原理，盡量調整角度，減少誤差……剩下的，就隻能看運氣了。”
羅大勇能這麽講，楚嬴絲毫不奇怪，确實，别看這批大炮威力猛，實則相當難操縱。
這裏的難，指的不是裝彈和發射，而是炮彈的命中精度很低，誤差極大。
究其原因，其實楚嬴早就意識到了……就是炮管内壁缺少膛線，導緻炮彈出膛後極容易産生偏差。
目前尚能控制的殺傷距離，也就比百石強弓遠個幾十百八步，再遠，就不知道偏到哪裏去了。
因爲是第一次大規模打靶，兼測試武器，王黑撻父子這對核心技術人員，也在随行人員之中。
楚嬴聽完羅大勇的報告，私下将兩父子叫到身邊，肯定地道：“這次做的不錯，炮彈威力基本已經達到預期，隻是……”
他頓了頓，問道：“關于雕刻膛線一事，你們還是沒有一點眉目嗎？”
“殿下，這事哪有那麽容易，你說的雕刻膛線的拉刀，對于鋼材的要求，太過苛刻，咱們廠生産的鋼鐵質……質……”
王黑撻說到一半突然卡殼，一旁的王大錘忙提醒道：“爹，是質量，你咋又忘了，莫非是年紀大了？”
“對對，是質量。”
王黑撻恍悟，連連點頭，然後忽又對王大錘瞪眼罵道：“啥叫又忘了？你顯擺個錘子，我不知道是質量？要你說？我隻是暫時沒想起。”
怼完兒子，五短身材的老頭子揪着一把胡子歎道：“就是這個質量，殿下，咱們的鋼現目前，根本就達不到這個要求。”
“不過殿下放心，老夫一直在讓人嘗試，我就不信，這麽多人日夜鍛打，還鍛不出一塊好鋼。”
“那你們鍛造了這麽久，有更硬的好鋼出現嗎？”楚嬴随口問道。
“這，目前吧……目前還……”老頭這搓着粗糙的大手，讪讪說不出話來。
“這樣子鍛打下去不行，必須換一種。”
楚嬴一眼就看出他底氣不足，想了想，得出這個結論。
“換一種？”
王黑撻一懵逼，接着漲紅了臉：“殿下是懷疑我們的手藝嗎？不是俺老王說，你就是再換幾批人來，結果也一樣。”
楚嬴無語地看着他：“胡說八道什麽，誰說本宮要換了你們？隻是不用你們來做這個而已。”
這下子，王黑撻更蒙了，不解道：“殿下，你不用人，那靠什麽鍛打？”
“不用人，咱們可以用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