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們,韓淳,曹丘,你們難道也沒有被追究?”
江權望着走進的韓曹二人,以及兩人身後的十名衙役,稍微松了口氣。
在他看來,這夥人和自己一樣是四海會成員,既然他們都沒被清算,依舊活得好好的。
自己再怎麽樣,結局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然而下一刻,韓淳嚴厲的語氣,卻讓他臉色驟變,方才那股不祥的預感再次籠上心頭:
“大膽,你區區一截草民,安敢直呼本千戶和曹提刑的名諱?”
“韓……韓千戶,你這是什麽意思?”
江權滿臉難以置信的樣子,訝然問道。
“嘿嘿。”
韓淳陰恻恻一笑,沒有回答,徑直越過他朝楚嬴恭敬一禮:“卑職這裏即将開始,敢問殿下,是否要親自監督?”
“不必了,這裏交給你,本宮很放心。”
楚嬴喝完最後一口茶,起身叫上晁遜、崔肇和一衆炎煌衛,當先邁步而出:
“好了,我們走吧。”
片刻後,當偏殿裏再無楚嬴一行蹤影時,江權立刻感受到了不對勁。
擡頭偷偷看去,卻見無論是韓淳、曹丘還是一衆衙役,全都用一種詭異的眼神看着自己。
漸漸的,衆人嘴角開始勾起殘忍的森笑,慢慢朝他逼近,讓他心中頓時咯噔一下。
“你們……你們要幹什麽?”
江權隻覺得烏雲罩頂,強忍住内心的驚慌問道。
“嘿嘿,還能幹什麽?當然是送你上路啊。”
事到如今,韓淳也沒什麽好掩飾的,示意手下将人圍住,當場說出了此行的目的。
“不,不可以!殿下答應過不會殺我,你們怎麽敢違抗他的命令?”
江權聞言駭然失色,強作鎮定将楚嬴搬出來,試圖讓對方知難而退。
“呵,我看你是吓傻了吧?”
韓淳嗤道:“殿下是答應過不殺你,可沒說過不讓我們殺你啊。”
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腦門,略帶憐憫地歎道:“江權啊江權,枉你聰明一世,怎麽臨死關頭卻這麽糊塗呢。”
“麻煩用你的腦袋仔細想一想,你真以爲,沒有殿下的授意,我們敢這麽做嗎?”
轟的一聲,江權整個人宛若被雷劈中,渾身血液都停止了流動,兀自不敢相信地叫屈:
“不可能!怎麽可能?殿下明明都答應了,怎麽能出爾反爾?他可是皇子啊,豈能這麽沒有信用?我不服,我冤枉……!”
“呸!你一個十惡不赦的強盜,有什麽好冤枉的。”
韓淳啐了口,冷聲道:“若是殿下寬恕了你,那今天死去的幾十村民,以及殿下手下陣亡的十餘名護衛,那才是冤枉。”
“你造了這麽大的孽,殺上一百次頭都綽綽有餘,是誰給你的幻覺,以爲還可以活命?”
他斂了斂表情,一臉認真地勸道:“事到如今,你就老實去吧,你死了,我們投靠四海會的秘密自然也就埋葬了,這樣你好我好大家好,不是嗎?”
他不再說話,撇頭給了衙役們一個眼神,旋即和曹丘退到一邊冷眼旁觀。
“唰!”
長刀出鞘,血光飛濺。
一切都在悄無聲息中完成,又在極短的時間内結束。
偏殿外,見到楚嬴一行走出來,江村長翕張着嘴巴,幾番猶豫,終于還是鼓起勇氣走上去,沙啞問道:
“殿下,江權剛才也進去了,到現在還沒出來,是否……已經有結果了?”
楚嬴頓住腳步,遺憾地看着老村長,歎道:“江村長,本宮理解你的心情,不過,此番我們的損失你應該很清楚。”
“正所謂,冤有頭債有主,作爲始作俑者,江權必然要承擔所有後果,否則,如何對得起那麽多犧牲的人?”
終究是兄弟一場,江村長盡管早有準備,聽到這個消息,還是難掩悲戚,渾濁的眼中有晶亮在閃動。
“哎,老夫知道了。”
一聲包含複雜情緒的長歎,江村長緩緩轉身離去,夕陽下,蹒跚的身影略顯孤單。
……
翌日。
天色陰沉。
還未到中午,下灣村的村民,無論男女老幼,全都披麻戴孝來到了村西小崗下的墳地中。
累累墳茔,萋萋荒草之中,一夜之間,平添了數十座新冢。
這其中,除開犧牲的數十村民和流民,還有十二名楚嬴手底下的炎煌衛。
墳冢前都擺滿了香燭和供品,上面插着黃紙的招魂幡,袅袅煙火中,每個人都一臉莊嚴肅穆。
“繞墓三圈已畢,列隊,開始祭拜!”
人群前面,一身白衣的楚嬴,在幾名耆老的協助下,親自主持了這場葬禮。
随着他持香俯身下去,衆人也跟着他一起彎腰祭拜。
四下鴉雀無聲,三拜之後,将手中的香火插好,這場葬禮終于宣告結束。
然而,讓村民們意外的是,楚嬴和他的炎煌衛,卻仍然沒有離開的意思。
一行兩百餘人,排成整齊的隊列,在楚嬴的帶領下,重新來到單獨建在一起的十二座墳冢前。
“全體都有,敬禮!”
崔肇一下令下,二百面容堅毅的炎煌衛,齊齊舉起右手,鄭重地行了一個軍禮。
這是楚嬴傳授下來,屬于他們炎煌衛獨有的儀式。
每一名戰士犧牲,活下來的戰友,都要以這種軍禮爲他們送别,這次,也不例外。
“默哀!”
又是一道口令,衆人整齊劃一地摘下頭盔,夾在左手臂彎,低頭寄托哀思。
如此莊嚴肅穆的氣勢,讓在場的村民無不動容。
“這種精氣神,村長,這……這真是我大楚的兵?”
一名耆老看着這群鐵血哀兵,難掩心中震撼,忍不住詢問一旁的江村長。
“是啊,别說你不相信,就連我也不敢相信。”
江村長悠悠歎道:“你是不知道,這群士兵,不僅昨日救了咱們,事後,更是不要求任何回報。”
“甚至,昨晚大家特意準備了飯菜,想要犒勞他們,都被他們拒絕,轉頭啃起了自帶的幹糧。”
“之後,還有村民邀他們進屋休息,也被他們婉拒,一群人就在祠堂外的地上将就過了一夜。”
那耆老如聽神話,驚訝不已:“當真,這,天下怎麽會有這樣的軍隊?”
在他的印象中,大楚軍人出動幫忙抓賊,一般都會吃拿卡要,各種找理由向百姓索取好處。
至于借幾處院子來休息,更不用提了,那是天經地義。
老子幫你除害抓賊,你連吃住都不管,那還抓個屁!
和這些流氓一般的軍隊比起來,楚嬴的炎煌衛,實在太不一樣了!
“是啊,作戰勇猛,令行禁止,與民更是秋毫無犯,你我活了大半輩子,何曾見過這樣一支軍隊!”
江村長難掩自己的欽佩,轉又遺憾長歎:
“如今流民四起,世道越發艱難了,若是我大楚軍人全是這般模樣,又何至于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