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陽光穿透窗棂的格子,落在他們身上,卻感受不到一絲暖意。
震驚之餘,蕭玥終于明白,爲何這群順城商人要臨時變卦壓價了。
這一切,或許,并非來自什麽殿下的要求,而是,單純地因爲他們惹到了喬鴻這個地頭蛇。
“原來,你們竟是……叔侄親戚!”
良久,略微平複下來的蕭玥,定定看着藍袍老者,啓開朱唇,艱澀地吐出這幾個字。
她忽然有些害怕。
喬鴻的大伯,既是主導他們合作的豪商,又和那位大皇子有密切關系。
這樣的人,盡管隻有一個,但能帶來的危害,卻遠遠超過了帶着五十多人來尋仇的喬鴻。
或許是爲了印證她的想法,對于她不甘又憤怒的語氣,藍袍老者隻是淡蔑一笑:“不錯,你不是要講道理嗎,那我們就來講道理。”
頓了頓,氣勢洶洶地問道:“你和你的同黨,無視我大楚律法,公然行兇,欺壓良善。”
“僅僅今日,就打傷我侄兒,和他的手下共計五十多人,此乃重罪,你怎麽說?”
“那是……因爲他事先想搶我們的東西,而且,最先挑釁的也是……”
陽光的映襯下,紅衣女子蒼白的臉顯得那麽柔弱,還沒辯解幾句,就被藍袍老者打斷:
“你不想必說了,老夫不想聽任何解釋。”
蕭玥據理力争:“可這就是真相。”
“真相又如何?别忘記,這裏是大楚,而你們……是草原人。”
藍袍老者一針見血地揭示出一個殘忍的真相:“試想一下,如果老夫拉你們去順城衙門見官,請出殿下觀審此案。”
“你們覺得,殿下是會站在我們大楚人這邊,還是會不顧名聲,去偏袒你們幾個草原蠻子?”
“别想着逃跑,你們現在可是在大楚境内,一旦上了通緝榜,這輩子都别想再回去了。”
“你……”
蕭玥蒼白的臉上血色幾乎褪盡,緊握的指節寸寸發白,鮮紅的披風,宛若心中燃燒的火焰。
然而,她終究不敢讓烈焰吞噬了理智。
藍袍老者說得沒錯,這場沖突一旦見官,身份使然,十有八九都是他們輸掉官司。
最後被關進大牢,落個人财兩空的凄慘下場。
沒人想要這種結局,蕭玥更不想,于是她接連深吸幾口氣,強壓下怒火問道:
“那……你們想要怎麽樣?”
胖子和其他商人沒說話,嘴角噙笑,一齊看向藍袍老者。
今天這個壓價三成,本就是藍袍老者爲他侄兒出頭,臨時做的決定。
本來他們還以爲不會成功。
不過,此刻蕭玥已經被逼入牆角,除了妥協幾乎沒有别的辦法。
這種趁火打劫的幸福時刻,自然要由始作俑者來做主。
“兩個條件,第一個,将你們本次帶來的貨物留下,就當是打傷我侄兒的賠禮。”
藍袍老者第一個條件,就差點讓蕭玥無法接受。
但一想到見官後,事情沒準會變得更糟,猶豫許久,最終咬牙選擇了接受:
“可以,就當我們遇到了劫匪……不過我也有個條件,第二個條件不能再這麽苛刻!”
“哈哈……放心,第二個條件可以說,和你們沒多大關系。”
一直給人陰沉感覺的藍袍老者,罕見露出得意且暢快的笑容。
經過他們早先的觀察,這群草原蠻子帶來的貨物,怎麽也值個幾千兩。
按照規矩,他可以分走近乎一半,試問如何能不開心?
隻見他笑完之後,又恢複一張撲克臉,清了清嗓子:“這第二個條件,就是交出那個姓楚的小子一行。”
“這不可能。”
這群商人勢力龐大,又有皇子撐腰,蕭玥不想連累楚嬴他們,沒敢往樓上看,胡亂找了個借口:
“楚公子他們已經離開了,根本不在這裏。”
隻是下一刻,就被喬鴻輕松識破,斥道:“你說謊!我的人一直在周圍監視,根本就沒看到任何人離開這家客棧!”
蕭玥心中頓時咯噔一下。
藍袍老者望着她,陰恻恻一笑:“蕭小姐是聰明人,你交出貨物,我們便不會再爲難你,何必還要爲自己找不自在?”
“可是,我們真的看到他們離開了啊,至于喬公子的人爲何沒發現,這奴家就不知道了。”
反正再怎麽解釋也沒用,蕭玥抿了抿唇,幹脆将錯就錯,繼續裝傻充楞。
見她還不承認,藍袍老者将臉色沉了沉:“看來蕭小姐是要一意孤行了,也好,你不說我們就自己找。”
頓了頓,别有深意道:“隻不過,一旦被我們找到他們,屆時,就不止是讓你們賠點貨物就完事了。”
“你……”
蕭玥眸中怒意一閃即逝,心中湧起一股深深的挫敗和恥辱感。
怪不得父親常向她吐露,世上人心險惡,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身不由己的時候。
隻可惜,這不是在他們蕭氏部族的草原上。
不然的話,這幾個大楚商賈别說用這種語氣和她說話,隻怕見了面,連擡頭正面看她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啊!
幾番猶豫,正不知該如何抉擇,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一陣綿密的腳步聲。
聲音越來越響,似乎來了不少人,忽然,三個身影搶先大搖大擺沖進來。
衆人定睛一看,竟是三個年輕和尚。
一高一矮一清秀,高的像竹竿,矮的似冬瓜,唯有清秀的面容俊美,一臉佛緣深厚。
實在無法想象,這樣三個外形天差地别的人,是怎樣組合在一起的,除了滑稽,還是滑稽。
“是誰!是誰打傷了本寺的守山之人?”
“打狗還得看主人,不知道法隆寺由我們戒律堂罩着嗎?誰幹的?出來!給佛爺我出來!”
一進門,矮冬瓜納德和尚就拉開馬步,雙手叉腰,對着空蕩蕩的大堂一頓嘴炮轟炸,甚是過瘾。
在他身邊,身高體長的拜燈和尚正耷拉着眼皮,一動不動,一如既往地昏昏欲睡。
而觀海和尚,則是将目光在兩撥人馬身上來回巡睃,先暗中觀察,謀定而後動。
聲音傳到二樓,楚嬴撣了撣衣袖,讓米雅将茶水添滿,含笑捧起茶杯:
“終于來了,似乎都在找本宮……也好,等喝完這一口,是時候見見老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