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下意識縮了縮脖子,雙手交叉搓動手臂。
也不知是被風吹入薄衫降低了體感溫度,還是因爲楚嬴的這個笑話實在太冷。
縱然是再沒眼力的人,看到蕭玥一行的隊伍後,也不會認爲那兩頭母驢與他們沒有幹系。
楚嬴這麽做的唯一目的,在衆人看來,隻能視爲搞事。
盡管不是在于康挑釁的當口站出來,但這時冒頭總比沒人強,好歹也算還以了顔色。
在場不少熱血未涼,卻又敢怒不敢言的大楚人,紛紛爲之一振,當場在心中給楚嬴點了一鍵三連。
果然我泱泱大楚,從不缺慷慨悲歌之士!
隻是慷慨後面加上悲歌二字,多少還是顯露出,他們對楚嬴沒太大信心。
畢竟,蕭玥一行除了這幾個騎馬的大漢,後面還跟着二十多人的隊伍。
相較起來,楚嬴這邊滿打滿算就七個人,其中兩個還是嬌滴滴的姑娘家。
實力懸殊啊。
蕭玥望了楚嬴許久,覺得這人莫名其妙,提醒道:“你看清楚,這是我的驢。”
“沒錯,你的驢就是我的驢。”楚嬴理所當然,心裏默默補了一句:倒過來也一樣。
“爲什麽我的驢會是你的驢,你憑什麽這麽說?”蕭玥皺眉,越發覺得他不可理喻。
“這可不是我說的。”楚嬴伸手指着還未上馬的于康,輕笑一聲,“是他說的。”
于康愣了下,沉聲斥道:“你胡說什麽,我什麽時候說過驢是你的?”
楚嬴笑道:“不是嗎,你剛才說過覆水難收,沒錯吧?”
于康道:“是又怎樣?”
“那不就結了,既然水潑出去收不回來,那丢掉的東西,被我撿到了,隻當潑出去的水就好,你們憑什麽還想要回去?”
“那是因爲東西找回來了。”
“是找回來了,可那是你們找回來的嗎?”
楚嬴這話一出口,于康頓時愣住了,總覺得哪裏不對,卻又說不出來的感覺。
想了想,幹脆直接攤牌:“誰找回來的重要嗎?反正都是我們的東西,我們要回來天經地義。”
“那你這是不講理了?”楚嬴有意誤導。
“我就不講理你能怎樣。”才打跑了喬鴻,于康絲毫沒把楚嬴放眼裏。
“那好,那咱們就按不講理的來。”
楚嬴故意胡攪蠻纏,指着兩頭母驢:“你說那兩頭驢是你們的,你叫它們一聲,它們答應嗎?”
于康冷笑:“廢話,畜生如何聽得懂人話?”
“真的聽不懂嗎?”
“聽不懂。”
于康不耐煩地重複道,周圍蓦然響起一陣哄笑。
見到楚嬴臉上的戲谑後,才反應過來,怒視着他,表情略微猙獰:“你罵我是畜生?”
“誰罵你了,是你自己說聽不懂的,關我什麽事?”楚嬴一臉無辜。
“你……我看你也想嘗嘗,剛才那群家夥挨揍的滋味了!”
于康哪會信,惱羞成怒的他雙拳緊握,就要沖上去,卻被蕭玥一聲嬌叱喝止:
“夠了!剛才已經破例了,你還想得罪多少人,真以爲這裏是草原,可以任你橫行無忌?”
“我……”
于康臉色青紅轉換,雙拳幾度握緊又松開,最後從鼻孔裏重重哼出一聲,瞪着楚嬴咬牙切齒道:
“好,就當我們叫不應那兩頭驢,你說它們是你的,難道你就能叫應了?”
“你是不是傻?”楚嬴露出關愛智障的表情,“都說它們是我撿到的,我叫不應它們不是很正常?”
“你……在給我設套!”
于康怒極之下,終于反應過來,自己掉了進了對方的話術陷阱。
這家夥不斷給自己設套,隻要按照他的節奏走,橫豎最後都是他有理。
大楚人,果真大大的狡猾!
想到這,于康決定從另一方面證明,指着隊伍裏其它馱木箱的驢,道:
“看到沒有,它們馱的是一樣的木頭箱子,如此相似,你敢說這不是我們的驢?”
“馱着木頭箱子就一樣了?”楚嬴嗤笑道,“那你還和它們一樣長着鼻子、眼睛、耳朵和嘴巴呢,我能把你歸爲他們的同類嗎?”
又是一陣哄笑,茶鋪充滿了歡樂的空氣。
剛才還拐着彎罵對方是畜生,這下直接就當面嘲諷對方是頭驢了。
衆人心中解氣的同時,也對眼前這位俊逸青年越發欽佩起來。
“你……你有種再說一次!”
于康表情因憤怒而扭曲,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他發誓,這輩子都沒被人這麽侮辱過。
若不是擔心壞了蕭玥的大事,他真想一把掐住對方的脖子,再一點點撕爛那張嘴。
楚嬴仿佛沒看到他的可怕表情,譏笑道:“怎麽,證明不了,所以惱羞成怒,打算搞人身威脅嗎?”
被這一激,早已氣糊塗的于康瞬間脫口而出:“誰說證明不了,那木頭箱子裏有……”
“于康!”
蕭玥再次嬌叱,鋒利的眼神仿佛一盆冷水澆在他頭上,一個激靈,眼底閃過一絲後怕,整個人竟詭異地冷靜下來。
楚嬴饒有興緻地望着這一幕,目光瞟向驢背上的木頭箱子,嘴角勾起一絲玩味:“哦?箱子裏有什麽?”
“這位公子别多想,那些箱子裏隻是些簡單貨物,還有……還有一些銀兩,畢竟财不露白……”
這次于康識趣地沒有說話,換了蕭玥來回答,也不管楚嬴信不信,飛快轉移話題:
“不說這個,奴家看得出來,公子其實也是認同驢是我們的,若不是于康先前的冒犯……”
她隻是點到爲止,輕吸口氣,面露誠懇地道:“還請公子據實相告,需要什麽條件,才肯将驢交還給我們?”
楚嬴撫掌笑道:“我就喜歡姑娘這爽直的性格,一萬兩,你們有嗎?”
紅衣女子和一群草原漢子全都傻眼了。
草原上的生活本就不富裕,多買幾口鐵鍋都得拿牛羊交換,還被關内一群奸商不斷壓價。
一萬兩,對于他們來說,幾乎等同于天文數字。
“拿不出來嗎?那我們就換一個條件。”
楚嬴自然是故意爲之,若不漫天要價,人家怎麽會答應接下來的條件?
清了清嗓子,看着于康,露出一絲莫名笑意:“我也不難爲你們,他不是說覆水難收嗎?我現在再問一次,真的難收嗎?”
言外之意,就是讓于康将之前侮辱大楚人的話收回去。
隻是,如此奇恥大辱,于康豈能輕易就範?低頭咬着牙,想裝沒聽見。
奈何,蕭玥一聲輕咳,破滅了他最後一點幻想。
以此女在族中的身份地位,正要動真格的,他是沒辦法抗衡的。
懷着滿腔悲憤,緩緩跪了下去,額頭觸地,他的聲音屈辱而又艱澀:
“對不起,大楚人不是孬種,個個都是好樣的,是我……錯了!”
聽到這句話,在場所有大楚人,不約而同挺了挺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