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和柏斯初次見面時,嘗試了上百次切割和損毀身體的方法,後來又因爲驚人的自愈複生能力而讓柏斯沉默。
所以陸黎現在試圖編造一點蹩腳的借口,先一步堵住柏斯可能會問出的問題。“這個副本……應該也是bug副本,而且有點古怪,受傷之後我的身體恢複速度沒有之前那麽快,也不知道這兩隻手什麽時候能變成正常的樣子。說不定等睡了一覺起來,明天都沒辦法恢複。”
從手腕向上到掌心的皮膚正與他所說的話背道而馳。
極速恢複中。
陸黎抓緊這短暫的幾分鍾,靠着柏斯坐好,展示完左手又展示右手。
證明兩隻手的情況都是一樣的。
陸黎的手在柏斯眼前晃了晃,“你看見了嗎?”
柏斯:“看見了。”
柏斯的視線停留在肉坑坑窪窪的手掌上,又隔着手掌,去看陸黎的表情。
進入副本之前,在觸發鱗片頸圈的保護機制之前。
陸黎從手到手臂都浸泡在黑水中被腐蝕時,是咬牙忍着疼的表情。
但是現在和他說話時竟然帶着淺淺的笑意。
哪種表情才是陸黎真實的感覺?
身體被損壞時,有痛覺嗎?
他研究了這個特殊的人類很多天。
卻有很多地方研究不明白。
曾經通知芬尼進入原世界去打探一點消息,得到的回複卻是:
陸黎的原世界很特殊,邪神使用各種手段都無法進入。
仿佛被下了某種禁制。
淩駕于邪神能力之上的,是他,冥王。
而在他之上,隻有一種存在。
是從未見過真容的,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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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黎不知道面無表情的柏斯在想什麽,他還在努力推進自己的吃飯事業,“我沒辦法把食物拿起來。”
他展示完畢就将兩隻手都藏在身後。
再晚一會兒就要恢複了。
不能讓柏斯看見。
柏斯問,“桌上的東西怎麽拿出來的?”
陸黎對答如流,“你剛才沒有看清我的動作,巧克力豆是從口袋裏倒出來的。”
他直接切入正題,并且幫柏斯拆解高難度動作,“在副本裏消耗了大量的體力,我現在突然好想吃東西,但是不方便拿。你能幫我把巧克力豆從桌上拿起來,然後放進我的嘴裏嗎?”
柏斯沉默幾秒。
“你說的公平交易,就是讓我喂你吃東西?”
他還以爲陸黎想要交換能力。
結果竟然是這種荒謬的小事。
陸黎擡眸,希冀地看着他,“很公平的,這裏有十顆,我們一人……一鬼一半,你給我五顆,等我的手好了,我還給你五顆。”
頭一次見識這種幼稚的行爲,柏斯詭異地停頓了下,“我不吃。”
“好吧,之前送給你的蛋糕和糖都被吃掉了,我還以爲你很喜歡吃甜的。”陸黎遺憾道,“看來沒辦法追求我想象的極緻公平,那你可以向我提任何的條件,隻要我能夠做到。”
柏斯的眼瞳沉了沉。
“現在想不到條件。”
感覺到态度稍有軟化,陸黎乘勝追擊,他靠得更近了點,向柏斯表示自己的誠懇,“那可以先欠着,我欠你一個條件要完成,以後隻要你想到了,你随時……”
柏斯的手臂擡起,從他的身邊掠過,陸黎眼睛亮亮地追着看過去,以爲柏斯算是認同了自己的交易,并且要付諸行動。
結果柏斯抓住了他一直藏在身後的手。
短短幾分鍾。
兩隻手都已經嶄新如初。
漆黑的皮質手套緊緊攥着纖細白皙的手腕。
柏斯:“明天都沒辦法恢複?”
陸黎慌張地掙紮了兩下,沒掙脫出來。
隻好保持着這種怪異的姿勢,喪氣地垂頭。
剛才還因爲即将能吃上東西而雀躍的心髒像是被人迎頭潑了一盆冷水。
陸黎自嘲地笑了下,“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本來以爲隻要一直把手藏起來你就不會發現。但是想要隐瞞一件事情真難啊,後續要用更多的謊言來填補這個漏洞。”
“柏斯,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我從進入死靈遊戲到現在,都沒有吃過東西?”
柏斯垂眸。
“發現了。”
他看着青年頭頂上小小的發旋。
預感即将要打開陸黎的某個話口。
因爲低頭看不見柏斯的表情,所以主觀覺得柏斯說話時聲音很冷漠,陸黎緊張的心髒都縮了下,他自顧自地說下去:
“第一個副本裏的蛋糕我隻吃了一口,其他的都給你了,其實是因爲我沒辦法吃東西。我以前……以前生活在實驗室裏,都是被迫進食,進食方式和人類的不一樣,導緻身體在本來就不正常的情況下還衍生出了一些更古怪和無法控制的反應。”
“進入死靈遊戲之後,我發現自己沒有辦法吃東西。”陸黎聲音悶悶的,“吃了就想吐,朋友給我的,也吃不下去,會覺得很惡心。但是我心裏并不覺得這些東西惡心的,我想吃的,這些就是朋友間正常的相處而已,我應該要接下來,嘗了之後告訴他們分享的東西真的很好吃。”
“但是沒辦法。”
“我到現在都不知道甜,到底是什麽味道。”
“不過上次在副本結束的假期裏,你給我喂了一顆海星,那竟然是我第一個能吃下去的。”
“而且我還後悔了,我現在又不想死了,以前說出去的話還能撤銷嗎?完成死靈遊戲之後我真的會死嗎?”
“我還害怕身體再被頻繁的傷害和修複,之前和你說我可能會變成一個怪物的結論不是空穴來風,而是我在實驗室裏看見過我未來的樣子,可能還有幾萬次、幾千次或者幾百次,就會‘進化’成怪物了。但是我才交了很好的朋友,還有你,柏斯……”
攫住手腕的力道松開了。
陸黎還在低着頭說話,臉頰被冰冷的手套很快地摸了下。
眼眶也被人碰了碰,對方像是在确認他的眼眶附近是否幹燥,有沒有産生淚水。
陸黎被弄亂了思緒,他把柏斯搗亂的手拍開,“不要打斷我,我正在說話。”
“之前總認爲我什麽都能做到,什麽都不會害怕。但是我現在才發現做不到的事情不止一兩件。大家都能正常吃飯,爲什麽我不行?爲什麽我做不到。”
“我隻是想像個正常人一樣吃東西。我想拜托你和我再試一次,是不是隻要你喂給我吃,我就能吃下去,但是三言兩語又解釋不清楚,你還有潔癖,我直接提出這麽荒唐又過分的要求你答應我的可能性又很低。”
“我剛才還在慶幸手都弄爛了,簡直是幸運的不能再幸運,竟然從天而降一個這麽好的借口,結果……”
陸黎:“唔——?”
修長的手指推着一顆巧克力豆,放進陸黎的嘴裏,又極有售後服務的幫呆愣住的青年推開齒尖,把巧克力豆往裏塞了塞。
柏斯說:“答應。”
“不算很過分。”
“你欠我一件事,以後等我提出來,一定要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