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大公會沒有領導人,也沒有組織構架,任何人隻要認同他們的理念就可以加入。總體來說,街友會是流浪漢的避風港,失意者的休憩港灣,比另外兩個離譜公會要正常一些。
冒着簡易爐爆炸的風險,喬裝改扮的朱生智看護“舍利子”形成,終于從五叔那裏等來了一頓合成豆腐餐。
“好吃!餓了肚子以後吃什麽都好吃!”
每日山珍海味的朱生智,死裏逃生之後命運未蔔,平日裏看來粗劣不堪的合成豆腐也成了美食。
嘴裏咕噜咕噜,一邊吸氣一邊嚼,汁液四溢,真成了一隻在槽子裏争食的肥豬。
五叔哭笑不得地囑咐:“别吃的那麽急,小心燙傷,咱們可沒錢看醫生。”
三下五除二吃完了合成豆腐的朱生智一抹嘴,開始觀察四周。
随着夜幕徹底降臨,借助殘破合成闆和塑料搭建出的脆弱棚屋,在黑暗中隐約可見,抵擋着入秋後逐漸涼薄的天氣。
零散的LED燈隻能勉強照亮一小塊區域。圍繞在LED燈的光圈中,貧民們圍坐一起,用撿來的燃素煤渣生起篝火,分享今日好不容易得來的殘羹剩飯。
簡直難以被稱作“街道”的雜亂路徑上,充斥着污濁的水漬,散發着難聞的氣味。遠遠地,朱生智就聞到一股髒臭的味道,但此時他身上、臉上都抹了爛泥,也不見得比别人好聞許多。
爲數不多的幾個棚屋前擺放着簡陋的家具,富人抛棄的沙發和折疊椅,成爲這座貧民窟居民們休息和聚會的場所——五叔的棚屋前就有一個大沙發。
朱生智眼珠一轉,他對比棚屋擺設,判斷五叔在街友會裏有一定地位,至少是這座貧民窟裏說得上話的人。
“五叔、五叔,”朱生智立即把一張大臉湊上去套近乎,“小弟人稱‘智多星’,五叔你叫我‘小智’就行了。我吃了五叔的飯就是五叔的人,隻要五叔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小智我萬死不辭!”
五叔摸了摸自己粘上油煙的胡子:“看你的樣子是挺機靈的。我的腰疼病又犯了,既然你想幫忙,就等這批舍利子涼下來,把它們帶到棚戶區北入口,交給收貨人,再把錢帶回來好了。”
朱生智有些懷疑,五叔是不是要故意試驗自己的忠誠?要不然的話,爲什麽派萍水相逢的自己去執行這麽重要的任務,還經手錢貨?
好哇這個老不死的!貧民窟裏一定都是他的人,我要是敢攜款潛逃,絕對會被他的人當場抓住,把我閹了然後把腰子扔進運河裏!
“好說!好說!我一定完成任務!”朱生智心裏猜疑,表面上仍然滿臉堆笑。
“嗯……”五叔仔細端詳了朱生智一會,“你的臉上太髒了啊,是摔了一跤嗎,全都是爛泥。這樣會影響收貨人的第一印象的。”
在五叔的指示下,朱生智在一個空桶裏洗了臉。爲了不因爲去除污泥被人認出來,朱生智做起顔藝,常态下口歪眼斜,如同近親結婚的産物。
五叔也沒有去評價朱生智的面孔,隻是盯着他的秃頭兩眼一亮:
“妙!實在是妙!我收藏有一件袈裟,正好配你的光頭,你穿上袈裟去交貨,收貨人是學佛的,見了你之後說不定多給錢!”
朱生智的嘴更歪了:“對方學佛,還故意買咱們這種假舍利子?”
五叔:“學佛越深,越明白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真舍利子啊!别廢話了,我先給你頭頂點6個戒疤……”
“啊啊啊啊!燙!燙燙燙燙燙燙燙燙燙锟斤拷……”
五叔直接用爐子裏加溫的鐵棍給朱生智點戒疤,疼得朱生智語無倫次又不敢反抗。
簡直是受刑啊!五叔你看着慈眉善目的,怎麽下手這麽狠!我明白了,你一定是笑面虎,在這種陰暗的貧民窟,隻靠假仁假義怎麽可能混得下去?你一定是心狠手黑的大反派類型!
10分鍾後,朱生智換上了全套僧服,頂着剛燙上去的6個戒疤,煥然一新地去接頭地點。
夜風穿過棚戶區的北部街巷,朱生智感到一路上有無數隻好奇的眼睛打量自己,但因爲自己是五叔的人,也沒人出言發問。
貧民們穿着破舊的衣物,褴褛的袖口和破洞的褲腿顯露出他們潦倒的生活狀态。他們的目光透露着無奈和頹廢,但也隐藏着堅韌和對不公命運的控訴。
朱生智隻想盡快逃離這個地方,返回到沒有危險的安樂窩去。但此時此刻不得不接受五叔的庇護,因爲尼安會在追殺自己,生智組又有内奸。
貧民窟并沒有想象中大,朱生智不一會兒就來到了棚戶區北入口,見到了早已等候多時的收貨人。
對方的樣子吓了朱生智一跳。
收貨人渾身裹着黑色長袍,幾乎沒有露出任何皮膚。無論是他的雙手還是腳部,都被黑色手套和黑色皮靴覆蓋得嚴嚴實實,連他的頭頂也被一頂黑色寬邊帽所遮擋,絕對沒有一絲曝露。
最令人不安的是他的全景黑色面罩——由黑色金屬和抗劃傷的玻璃構成,将他的臉完全掩蓋。在面罩的另一側,有一套複雜的氣流系統,通過氣流循環來保證呼吸暢通,同時還有聲波揚升設備,避免特征聲音外洩,隻透出零星的機械呼吸聲。
朱生智懷疑對方身份高貴,很可能是内城人——特麽的你不是我的7号情人吧?7号情人也學佛并且很喜歡舍利子,你這是要直接從産地購買,沒有中間商賺差價?
然而收貨人看上去并不認識朱生智,至少是沒有認出穿了袈裟、點了戒疤,并且口歪眼斜的大和尚。
沒有評價舍利子的質量,沒有評價朱生智的扮相,收貨人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并且迅速離開。朱生智也不知道這到底是多給了還是少給了。
圓滿完成任務,朱生智樂呵呵的把那卷鈔票揣進袈裟裏,轉身打算往回走。
“給我站住!”
猝然從身後響起的聲音幾乎讓朱生智拉褲兜子,他轉頭一看,發話的并不是剛才已經離開的收貨人,而是不知何時出現的,一個衣着散漫的小混混式的人物。
朱生智心下稍安,這應該不是尼安會的爪牙,而是在貧民窟入口處敲詐勒索的小賊。
“阿彌陀佛……”袈裟裏揣着錢的朱生智向對方單掌合十,“貧僧腹内激烈,正要回去拉屎。請問施主有何貴幹呢?”
“别特麽裝假和尚!”小混混上來就給了朱生智兩個耳光,扇得朱生智眼冒金星。
“把你剛才收到的錢交出來!這裏是生智組的地盤,哪怕天上往下掉錢,也得有生智組一份!”
朱生智眼中閃過一絲殺機:“你、你是生智組的人嗎?我怎麽沒見過你……”
“廢話!你這種街友會的垃圾,憑什麽能認識高貴的生智組好漢?整個第5區、第6區都是我們朱老大罩的,你趕快把錢掏出來!”
朱生智極其後悔,當初自己對下層會衆管教不嚴,甚至縱容他們欺行霸市,勒索婦孺。現在欺負到自己頭上了。
然而時勢所迫,現在還不到暴露身份的時候。何況對方這種低級會員,縱然是見到了沒有喬裝改辦的朱生智,恐怕也不認識。畢竟現在生智組遭遇尼安會襲擊,這家夥竟然一點危機感也沒有。
“這、這錢不是我的……我給了你回去沒法交代……不看僧面看佛面……”
朱生智想要告饒,但對方油鹽不進,又給了朱生智當胸一腳,踢得他倒在塵土中,哀嚎着半天起不來。
“你、你做人不要太過分……你叫什麽名字?”
小流氓隻把朱生智的話當做狗叫,他騎到朱生智腰上,扒開袈裟搶走了那卷鈔票,臨走前還朝朱生智臉上吐了口痰。
朱生智身爲頭腦派,戰鬥力弱的一筆,平白遭受了奇恥大辱。
完了……收貨人給的錢被搶走,該怎麽向五叔交代?五叔一定會把我的器官拆了賣錢!可是現在尼安會在外面搜捕我,我這時逃出貧民窟,不是自己送死嗎?
想來想去,隻好把褲兜裏藏着的幾張大額鈔票拿出來,當做是收貨人給的,交給五叔交差。
結果五叔一看到卷成一卷的那幾張鈔票,以及朱生智青腫的臉,就若有所悟地笑了:
“小智,你别是在外面得罪了人,這才隐姓埋名來街友會藏身吧?收貨人才不用這種面額的鈔票……算了,錢我收下了,權當是我幫你寄存着,以免再被人搶走。你也别多想,在外面混不下去,街友會也能讓你勉強過上人的日子。”
“這裏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不願提及的過去的秘密。你放下心來,隻要完全抛棄過去的身份和尊嚴,一定能成爲一名合格街友的!”
朱生智感動得簡直要掉下眼淚——雖然五叔的話不太中聽,但手下丢了貨款還能出言安慰,這種跟我不一樣的領導,連我自己也想擁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