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人王低垂着頭,看不清那張妖豔俊美的臉龐是怎樣的表情。
隻是在這灰暗大殿的角落裏,無數絕望的面孔就像是聽到了至福梵音,淚流滿面,尖叫着,欣喜若狂。
“感謝神……”
“神啊,您終于願意寬恕我等……”
“神恩浩蕩……”
這就是蛇人一族夢寐以求的救贖,它們希望神明寬恕它們的罪,允許它們回到魔物之淵栖息。
它們會繁衍生息,再次壯大自己的族群,發展出璀璨的文明。
最重要的是,在神明的庇護下,它們會存續下去。
如此可悲的願景,似乎就要實現了。
無數細碎但密集的禱告聲響起,陰暗破敗的宮殿仿佛化作了虔誠的聖堂。
在潮水般的禱告聲中,蛇人王頭上白骨冠冕中央鑲嵌的破碎眼眸閃爍着猩紅的光芒,似乎有某個意志正在對她施加影響。
她隻是低垂着頭顱,一言不發。
灰袍人一副看戲的樣子,但身影卻正好堵住了唯一的大門,一旦科茜切下定決心,它就可以前後夾擊。
又或者科茜切最終決定舍棄全體蛇人,那它需要做的事情就多了些,既要幹掉獨角獸,也要拿回神骸。
“你會如何選擇呢?”
獨角獸也在思索着對策,芙蕾的蛾群拱衛着她們,但很快,王座上傳來一陣癫狂的笑聲。
“……那裏,和這裏并沒有區别。”
科茜切低着頭,蒼白的發絲垂落,森然的呢喃聲自掩蓋面孔的長發後傳出。
“對于爾等來說,結局也不會有任何改變,隻不過是從一個地獄到另一個地獄。”
“哪怕如此,爾等依舊甘之如饴嗎?”
她猛地擡起頭,仿佛有某種東西被解放,那雙邪異的瞳孔突然失去了靈動的色彩。
自我消失了。
而後,無窮無盡的痛苦和絕望一同湧入,科茜切放開了靈魂的枷鎖,徹底與衆多蛇人的靈魂融爲一體。
那張妖豔邪異的臉龐支離破碎,無窮的血光順着破碎的裂痕處綻放,裂痕蔓延至那美豔妖娆的身軀,于是它徹底從原本的形體中解放出來。
化作了純粹的災厄。
宮殿顫動着,無數血肉根莖肆虐地蔓延,在蛇人王的身旁拱衛,在它膨脹的身軀上,浮現出密密麻麻虔誠的面孔。
“吾之子民啊……”
蛇人王那張隻能勉強看出原本模樣的面孔顫抖着,它,或者說它們,仰天長嘯。
“那就如爾等所願,一同墜落到魔淵的盡頭吧!”
由一整座王都所化的怪物咆哮着,無數血肉藤蔓對獨角獸發起了猛烈的攻擊。
這根本無處閃躲,因爲嚴格來說,洛爾她們正身處這怪物的身體裏!
獨角獸并未有任何驚慌,那雙凝視着蛇人王的眼眸中難得地流露出了一抹欽佩。
它仰起頭,水晶獨角綻放出耀眼的金色光芒,纏繞着皮毛的血棘瘋狂蔓長,迎上了來勢洶洶的血肉藤蔓。
隻要是活着的,都在血棘的狩獵範圍内,哪怕是神也一樣。
“呵……愚蠢的選擇,但也算是盡到了身爲王的責任。”
灰袍人淡淡地評價了一聲,科茜切徹底放棄了自由的機會,用自己的身軀容納全體蛇人的靈魂。
它現在這副模樣,正是孽主的雛形。
所謂孽主,即衆多神孽之主,吞食萬有的災厄化身,就算神孽,也在它的食譜之上。
科茜切憑借數萬蛇人的靈魂和痛苦,短暫地觸摸到了孽主的境界,但這還遠遠不夠。
它還需要更多的食糧,以及最重要的,與神明的骸骨徹底融爲一體。
也隻有這樣,才能誕生出讓深淵也顫動的衆孽之主,才能與即将跨界而來的煉獄主宰相匹敵。
“看來這次又白忙活了……”
灰袍人搖搖頭,還以爲能賺個神骸玩玩,現在看來,不論科茜切成功與否,它都會被全體蛇人裹挾着,與厄喀德那的神骸合爲一體。
就如同神孽吃下蛇人的血肉,會淪爲科茜切的傀儡,一旦它與神骸融爲一體,也同樣會淪爲厄喀德那的傀儡。
一飲一啄,就好似一個輪回。
一切都逃不脫母神的算計。
灰袍人低聲感歎了一句,但一道明亮的刀光突然刺破了灰暗的空間,它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已經被擊中。
那是由薄得近乎透明的蛾翼羽刃,在高速移動下帶起了迅疾刀光,它直接割開了長袍,将灰袍人隐藏在兜帽下頭顱直接斬落。
那頭顱落在地上,滾了好幾圈,總算得以瞧見它的真容。
那是一個獅子的頭顱。
芙蕾一擊得手,在半空中重新現出身形,洛爾和科茜切的交手讓這座宮殿持續不斷地顫動着,她抓住機會,直接來了個偷襲。
怎麽這麽弱?
芙蕾蹙着眉頭,看着屹立在原地那道無頭的身影,突然,她的瞳孔猛地一震。
她隻瞧見那灰色的長袍輕輕飄動,下一秒,一道帶着吸盤的章魚觸手已經洞穿了她的身體。
這種速度——
芙蕾化作漫天的飛蛾,又彙聚在了另一處地方,臉色凝重地盯着那無頭卻在慢悠悠走動的身影。
看着它走到自己的頭顱面前,将它捧了起來,重新組裝到了脖子上。
獅子的面孔上帶着不溫不火的笑意,它緩緩開口:“不要着急,時間還很多。”
灰色的長袍掀開,在那下方,是一頭站立着的山羊身軀,胸口處鑲嵌一般生長着山羊的頭顱。
而它的尾巴,卻是蟒蛇的尾巴,下身同時生長着無數舞動的章魚觸手,在芙蕾凝重打量着的時候,自山羊身軀的背後,又緩緩鑽出了一顆毒蛇的頭顱。
獅子,山羊,蛇。
喀邁拉,在現世,人們往往稱它爲——
奇美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