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亡就要來了……”
無比溫暖的懷抱,是誰的手輕撫着自己的臉龐,可口中卻呢喃着悲傷的言語。
它在輕聲述說着,無比古老的言語,昔日神明賜下的言語,如今隻有少數祭祀和先知能夠掌握。
從蛇人的口中說出,分不清在呢喃或是哼唱,有一種塵封許久的肅穆感。
隻是這歌聲聽起來是如此的凄婉,它勾起了蛇人血脈深處的恐懼。
那是它的祖先曾經經曆過的恐懼,世界傾覆,沉淪進無邊的魔淵中,被神所遺棄,從此在詛咒和災厄的籠罩下艱苦求生。
“誠如先知們預言的那樣,神明的使者會死去,神明也會死去,萬物的終末終将到來……”
“世界,世界會在黑色的熔岩中化作灰燼……”
“孩子,逃吧……”
“去找尋吧,那唯一幸存的可能……”
“那是自遙遠天空中落下的,絕對不能愛上的光……”
蛇人驚醒了過來,身上已經覆蓋了一層薄薄的銀霜,它知道自己應該醒過來了。
蛇是冷血動物,在寒冷的環境下會有想要冬眠的習性,但對于蛇人來說,這其實是一個種族技能。
在寒冷且缺乏生存物資的情況下,通過讓身體沉睡來恢複精力。
但現在,氣溫已經跌落到難以忍受的地步,如果繼續沉睡,或許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在那陣惡毒的雨水之後,原本還算是晴朗的天空突然被厚厚的雲層遮蔽。
悶熱和潮濕的風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自戰場另一側吹拂而來的冰冷寒風。
那風中蘊含着酷烈的霜之神性,蛇人知道,那是來自一尊大神的吐息。
巨人之神貝格爾米爾的吐息。
無人知曉是否爲了回應煉獄之主的異動,這尊巨人之神同樣将祂的力量投射到了這座戰場上。
仍然存在于這一層深淵的生命隻知道一件事。
那就是可怕的寒冬降臨了。
大地在頃刻間被寒霜封凍,天地間回蕩着沉悶的雷鳴,在那之後,狂暴的雪花夾雜着冰雹一同落下,一直持續至今。
蛇人忍着嚴寒,離開了自己挖出來的坑洞,環顧着四周。
它面孔上的傷口已經完全愈合,身上的鱗片沒有光澤,但也能夠勉強抵禦嚴寒。
畢竟是深淵中的物種,體質非同尋常,在這樣的風雪之中依舊能夠自如的行動。
于是蛇人開始繼續找尋,先前那些惡魔的蹤迹,這并不簡單,且不說洛爾她們很小心,哪怕真有什麽殘留的氣息和腳印,也已經被無邊的飛雪所掩埋。
但蛇人有自己的辦法。
它離開自己的族群所生活的王國,來到此地,正是爲了找尋之前從天空中墜落的星辰——
它并不知道那其實是一種名爲虛空鲸的魔物。
蛇人隻知道那顆碩大的星辰燃燒着火焰,散發着光熱從天而降,正好對應先知給予預言中的片段。
但蛇人沒有想到自己會在半路遇到神明的使者和可怕的惡魔。
一回想起那使者的暴戾和可怕,蛇人的身體就忍不住微微顫抖。
要知道,國王足足獻上了三個部落作爲血食,才總算平息了那位使者恐怖的食欲。
隻是……那麽可怕的使者,竟然也會被殺死。
而那些惡魔,反倒是沒有殺死自己。
頭頂寒風肆虐,這寒冷狂暴的氣流刮得蛇人連喘息都有些困難。
體内的血液好像要徹底凝固,不再流動了似的,心髒依舊在跳動,卻每一下仿佛都要消耗不少氣力。
蛇人那雙如同病變而渾濁暗黃的瞳孔在這可怕的風雪中就連睜開都無比艱難,說實話,它已經連遠處的枯木都看不太清了。
但這是可以忍受,也必須忍受的。
自己一定要找到,那忌諱愛上之光,爲了,爲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它的身軀開始愈發僵硬,蛇身遊動的頻率越來越低。
蛇人知道自己又要被迫開啓沉睡了,而這一次,很可能再無法醒來。
“神啊……”
……
“洛爾,那家夥還在跟着我們。”
芙蕾平靜地說道,獨角獸隻是安靜地凝視着面前躍動的火光,半蜷着身子,利用厚實柔順的毛發保暖。
她們此刻躲藏在一處臨時構築的地洞之中,等待風雪平息。
那風雪之中蘊含着巨人神的神性,祂似乎也在通過這樣的方式尋找着什麽。
考慮到前不久才和那位神明的女武神隔空交手,洛爾決定還是先避一避。
債多雖然不愁,但也沒必要自找麻煩。
也正因此,給了那頭蛇人追趕她們的時間。
畢竟巨人神不會在意一個蝼蟻般的蛇人,它隻要能夠忍受住酷寒的侵襲,總能慢慢追上來。
也多虧了這陣風雪,芙蕾沒有放出自己的飛蛾,否則蛇人應該早就被切成片了。
“我比較想知道,它是怎麽追蹤我們的?”
奈莉爾說道。
獨角獸依舊沒有開口,看上去似乎有些困頓,圓滾滾的金色瞳孔凝視着一處,卻沒有對焦。
好像有人在唱歌。
但聽不清晰,像在很遠很遠的地方,隻能隐約辨識出是悲傷和哀戚的旋律。
讓人不由自主地感覺到後背發涼。
這是誰的情感?
獨角獸看起來像是在發呆,隻是漫無目的地任由思維發散。
本體對于情感和欲望的感知越來越登峰造極,這陣虛無缥缈的歌聲仿佛并非來自某個生命。
而是一個更加宏大的意志。
它正在爲即将到來的滅亡進行哀悼。
“……這就是所謂的預言嗎?”
獨角獸突然說道,頓時引起了芙蕾和奈莉爾的注意。
“洛爾,你說什麽?什麽預言?”
芙蕾不解。
獨角獸說:“我的本體捕捉到了這一層深淵世界爲即将到來的滅亡産生的悲傷情緒,這算不算是某種預言?”
“事實上這就是最正統的預言,通過向更加宏大的意志求取啓示。”
奈莉爾解釋道。
“也就是說,這個世界就快滅亡了?”
芙蕾問道,但獨角獸自己也不太确定,畢竟它聽到的實在太過模糊,對預言也是完全門外漢。
更何況在深淵這種地方,滅亡本就如同喝水一樣尋常,區别隻在于這一次,滅亡的對象換成了這一層深淵。
于是地洞之中,又一次陷入了寂靜,過了好一會,芙蕾才再次說道。
“……它來了。”
地洞的入口早已被風雪掩埋,那蛇人竟然能夠準确地找到這裏,真是不容易。
“洛爾,我去殺了它。”
“……不,讓它進來吧,看看它想做什麽。”
獨角獸懶散地說道,身子都不曾動彈。
奈莉爾于是解開了環繞着地洞的屏障,隻是等了許久,隻等來了一聲沉物砸落在積雪上的聲音。
獨角獸眯起金色的眼眸,輕輕嗤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