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反過來,擁有了軀體,也就意味着,祂也可以被觸及,被幹涉,被影響。
洛爾仰望着那輪逐漸擴張的白色日輪,蛾母的軀殼正在被構造,那光芒實在太過明亮,以至于隻能瞧見一個模糊的形體。
骨刺般的冠冕,舒展的光翼遮天蔽日,但那并非羽翼,而是無數扭曲的觸須。
神威浩蕩。
這大概是洛爾第一次,直面一位神明盛怒的本相,并非是虛幻的投影,也并非隻是一個化身。
而是真真正正的,以原本的神話姿态降臨的。
全盛的神。
僅僅隻是直面祂肆虐的障目之光,心智就開始出現溶解的迹象。
無窮無盡的蟲毒在這光中蔓延,一旦這日輪降下,可以預見的,祂的神性滿溢而出,将流毒整座蟲巢。
因爲國王之魂的完整而重獲新生的蟲子們,會被徹底吞沒。
隻是,以如此狂怒的姿态降臨,也就意味着,祂已經沒有其他手段,奈何洛爾她們了。
這位蛾之母親,深淵中的聖徒,無法接受自己的失敗,選擇了最後的手段。
用無可匹敵的力量毀滅祂叛逆的子嗣。
連帶着阿莫爾的容器,和這座污穢的王國,一同徹徹底底地摧毀。
可如果蛾母能夠做到,祂爲什麽不早點這麽做了,除非,這座蟲巢中,有祂所忌憚的存在。
甚至很可能不止一位。
比如說……
“孩子,你的死期到了——”
無數閃爍着耀眼光芒的觸須舒展着,翼展之間冰冷的光芒肆虐着。
芙蕾同樣張開羽翼,艱難地維持着自己的身形。
她身後的羽翼化作了純粹的金色,和手中的國王之魂碎片一同大放光芒。
此刻的芙蕾已經俨然超越了成蟲血脈的盡頭,憑借着洛爾賦予的神性,抵達了前所未至的境界。
但她面對的,是創造了成蟲這個物種的神明。
僅僅隻是翼展所帶來的威勢,就讓芙蕾面色蒼白,如果不是手中的國王之魂在幫助她抗衡對方的壓力,或許已經要從天空中墜落。
“洛爾……”
芙蕾輕聲念叨着少年的名字,仿佛這個名字給予了她力量,目光又變得堅定起來,她振動雙翼,開始與對方保持距離。
“你跑不掉——”
雷鳴般的嘶吼響徹穹宇,觸須光翼朝着核心收縮,化作日輪的姿态。
下一刻,猛然舒展!
無數蒼白的光之劍刃激射而出,芙蕾的身影在其中穿梭,躲閃,但光劍的頻率和密度都太高了,芙蕾躲無可躲。
隻得回過頭,揮舞着金色的羽刃來格擋,隻是接觸的刹那,她就被磅礴的力量擊落。
如流星一般墜落到大地上,揚起漫天白色的沙塵。
蛾母并未給芙蕾任何喘息之機,蒼白的光之劍如雨點自天空中落下,在地面上不斷掀起狂暴的轟鳴。
隻瞧見煙塵之中,撐起一道金色的防護罩,阻擋住了第一波劍雨的攻勢。
但很快,它就在接連不斷的攻勢下搖搖欲墜,每一次碰撞,都讓那無形的光幕劇烈晃動。
“孩子,死——”
蛾母麗安娜的聲音有如沉悶的雷霆,祂再度舒展觸須般的光翼,冰冷的太陽要降下滅世的審判。
“倏——”
一道金色的箭矢自地面升起,徑直朝着天空中的日輪射去。
蛾母麗安娜冷哼了一聲,光翼收攏,将身軀防得嚴嚴實實,金色的箭矢被觸須擋住,無法命中真正要害的身軀。
“别着急,你們都要死。”
下一刻,神明狂怒的本相再度顯現。
有如星辰滅亡的光芒爆發,一瞬間,所有直視蛾母本相的存在都陷入了盲目之中。
不知道多少居住在古老盆地的蟲子在這個瞬間被燒成灰燼。
大地轟鳴,在這光中發出痛苦的吱呀,開裂出一道道通往虛無之地的裂痕。
這突如其來爆發的力量,幾乎要讓這一層深淵沉入更深處,當光芒漸漸消散,大地上已經一片焦黑。
昔日宮殿廣場遺址上的建築遭到又一輪毀滅性的打擊,大部分都被夷爲平地,隻有核心地帶小部分建築在白色宮殿殘存的影響裏幸存了下來。
而不論是芙蕾,洛爾還是吉歐,都在這光中隐去身形,不見蹤迹,随着煙塵逐漸散去,這座古老盆地一片死寂。
廣袤的大地上,隻剩下血色的荊棘叢林仍然在蠕動着,血棘擁有罪之神性,可以斬斷一切異種神性,僅僅隻靠純粹的神性,無法将它擊敗。
所以它并不懼怕蛾母的神性之光,仍舊在大地上蔓長,仿佛在挑釁天空中的日輪。
這副傲慢的姿态一下子就吸引到了蛾母的注意,祂怒不可遏。
自高空中投下俯瞰的目光,隐約能瞧見血棘叢林之中那幾道讓祂憎恨的身影。
原來如此,都躲到那裏面了啊……
“以爲這樣就能逃過滅亡的命運嗎?”
蛾母吼着,巨大的身軀震顫着,開始一點一點,向着那片血色的荊棘落下。
這蒼白的日輪落到地面上會發生什麽事?
沒有人能想象這個畫面,但想必到那時,這座古老盆地,連帶着大半個蟲巢,都會在震顫的餘波中毀滅。
祂要用絕對,無法忤逆的力量,一次性終結這場可憎的背叛。
血棘朝天空中蔓長,藤蔓交織在一起,像是血色的巨爪,自叢林中拔地而起,仿佛要接住這道落下的日輪。
但單從體型來到,在蛾母面前實在是太過渺小了,還沒有接觸到對方,血棘的藤蔓就已經分崩離析。
雖然自己毀滅不了血棘的形體,但憑借無比龐大體量,蛾母輕松地将它壓垮,勢如破竹地想要沉到地面。
“結束了。”
祂作出最後的宣判——
隻是下一刻瞬間,血棘的叢林中,一株無比龐大的白色植物突然自地面生長。
在祂周身的血棘不斷地退開,爲祂騰出足夠的生長空間,僅僅幾個瞬間,就已經長成蒼天的巨樹。
樹冠上未見半片樹葉,而是蔓延出無數肆虐的白色根莖,祂直接頂住了那蒼白的日輪。
不僅如此,巨大的植物還在繼續生長,将那日輪反過來撐向天空中,白色的根莖纏了上去,仿佛要将這巨大的撲棱蛾子纏在自己的樹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