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光芒蘊含着生命的力量,無窮無盡的生命被孕育,這些被孕育的生命沒有心智,沒有自我,也就不會有紛争。
蟲子們在那光中團結在一起,繁衍,栖息,整座平原都是蟲子和野獸們的樂園,直到……”
“祂出現了。”
蒼老的聲音停頓了一下,刻意地增加懸念,爲接下來即将被講述的偉大存在做鋪墊。
“祂是誰?”
芙蕾藍白色般的眼眸中流淌着危險的目光,她傳承記憶中的蟲巢,就是老蟲子描述中的,坐落在平原的模樣。
億萬蟲蛾安甯生活的樂土。
她曾經被愛神之箭迷住心智的時候,一度還想要把洛爾抓到蟲巢,然後狠狠地做醬醬釀釀的事情,一直一直繁衍子嗣……
“神聖蟲巢的創立者,悲憫之君王,偉大的白袍之神。”
老蟲子的聲音中湧現出深深的憧憬和狂熱的愛戴,完全不在乎芙蕾流露出的危險氣息。
“祂用金色的神性,馴化了先祖們野蠻的靈魂,那金色的光芒,改寫了蟲之神性和獸之神性,讓蟲子們從原有的枷鎖中掙脫。”
“祂賜予了蟲子們心智和情感,給了它們思考的能力……還有一個夢想。”
“祂給蟲子和野獸們帶來了前所未有的禮物,蟲子們于是抛棄了蒼白的太陽,追随祂走入地底,建立起偉大的王國。”
“從此以後,平原上隻剩下蒼白的蛾群在遊蕩,一個更加宏偉的蟲巢在地底被建立。”
老蟲子的聲音無比振奮,洛爾第一次覺得,蟲子的鳴叫聲也能如此沉重而亢奮,像是在講述一段恢宏的史書。
“在蟲巢最輝煌的時候,王坐鎮王都,祂的光芒看護着子民的心智,在祂的看護下,蟲子們覺醒了蟲之神性以外的其他神性,個性和自我讓它們被區分開來。”
“強大的蟲子得以脫穎而出,被王加冕,爲祂征戰四方……其中最強大的五位騎士爲王國開辟疆域,一度甚至觸及了深淵的邊界。”
老蟲子聲音的語調從振奮變爲了失落,洛爾能很清晰地察覺到這一轉變。
“那時候真是很不錯啊,雖然我才出生不久,但是蟲子們各司其職,一同建設蟲巢,王國的疆域抵達了巅峰,地表的飛蛾也無法侵入地底。”
“我們修築了貫穿整個王國的交通網絡,隻要乘坐鹿角蟲,你就可以抵達王國的每一個角落,一切都欣欣向榮。”
“雖然蟲子們被分爲了三六九等,但大家都相信,隻要通過自己長久的努力,最終能夠讓蟲巢看到自己的付出……”
“可有一天,一切都變了。”
蟲長者的話語停住了,它落寞地垂下了帶着面具的頭顱,似乎不願意回想這一切。
“爺爺……”
一旁的小蟲子拉了拉老蟲子的披風,輕輕叫喚了一聲,想要安慰它一樣。
“發生了什麽?”
洛爾知道這就是蟲巢衰落的答案,雖然能感覺到老蟲子的悲傷,但他還是追問道。
“……王消失了。”
蟲長者說。
“連帶着祂的白色宮殿,從王國之中消失,就好像從未出現過一樣。”
“在最初的恐慌過後,蟲巢之中暗流湧動,效忠于王的五位騎士疲于奔命,很快因爲意見不合而分裂。”
“最強大的海格默堅持看守在水晶礦區的入口,暴烈的德萊娅帶領軍隊抵禦地表飛蛾挑起的戰争,神秘的澤默爾保持中立,慈悲的伊思瑪和它的愛人奧格瑞姆也消失在了地下水道。”
“沒有了五位騎士的震懾,自诩貴族的蟲子們爲了争奪崇高的王位掀起波及整個蟲巢的戰争……大概這就是擁有心智和個性的副作用。”
蟲長者歎息着說道。
“蟲子們不再團結,在席卷了整個王國的戰争下,蟲巢很快就衰落,與此同時,幸存的蟲子們發現了更加可怕的事情。”
它擡起頭,瞳孔中流淌着渾濁的痛苦。
“失去了王的看護,新生的蟲子中出現了大量不具有心智的個體,這個比例還在不斷上升,現存的蟲子也開始變得暴躁不安……
等那些貴族老爺意識到嚴重性,停息戰争想要解決心智淪喪的問題時,可爲時已晚,戰争帶來了分裂和仇恨,王國已經滿目蒼夷。”
它痛心疾首,至今仍覺得無比惋惜。
“太多太多或是強大或是智慧的蟲子在戰争中白白死去,如果一開始,一開始我們能夠團結起來,一定能夠找到挽救蟲巢的方法。”
“我們隻能眼睜睜看着曾經偉大的蟲巢迅速地衰落,卻無能爲力,蟲子們的心智日複一日地褪去,重新回到蒙昧野蠻的狀态。”
“我們終于明白,蟲巢的奇迹和偉大都依托于王,一旦失去了祂,我們隻是一群一無是處的蟲子。”
“尊貴的旅者,如您所見,這個王國已經失落至此,隻剩下零散的幸存者,和少數如您這樣外來的旅者。 ”
“或許我們從一開始就不該接受祂的饋贈,就那麽一直蒙昧野蠻,隻有生存和繁衍的本能,或許就不會有現在的痛苦。”
洛爾幾人都沉默着,傾聽着蟲長者訴說着蟲巢的輝煌和沒落的往事,飽含着痛苦和悲傷。
已經蒼老到奄奄一息的蟲長者擡起頭,環顧着四周蒼涼荒蕪的景象。
一瞬間,仿佛聽到了清脆動聽的鹿角蟲鈴回響,看到了昔日蟲山蟲海,繁榮昌盛的景象,它夢呓似地呢喃道。
“可它太美了,有哪隻蟲子能夠拒絕呢?它給了蟲子做夢的可能,帶來了做夢都不敢想象的世界,經曆過輝煌之後,誰又甘心再次淪爲愚昧的野獸……”
“或許夢想也并不是什麽太好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