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圈層内是一座座由黑色岩石鑄造的龐大宮殿,有些石門緊閉着,内裏悄無聲息,像沉默靜谧的墓室。
但也有幾座宮殿,門口的石柱上燃着冰冷的篝火,有神性的光芒從殿内傳出。
讓整座宮殿都萦繞在淡淡的輝光中。
這座宮殿位于圓環從正中間向右數的第三座,封閉的石門上描繪着一輪蒼白的太陽。
日輪之後是一對隐隐展開的羽翼。
宮殿内漆黑一片,黑暗中卻無比喧嚣,無數微小的嗡鳴彙聚成驚濤駭浪般地海嘯。
但這聲音被封鎖在這座殿堂之中,從外面幾乎聽不到半分。
如果有人仔細傾聽,就能辨認出這海嘯般的嘩然聲響,來自無數蟲蛾磷翅的震動。
難以想象,這宮殿中到底藏着多少飛蛾,才能一遍又一遍地在黑暗中掀起海嘯般的聲浪。
黑暗中,無數蒼白的飛蛾不斷地彙聚在一起,拼湊出一位女人妙曼的身形,但很快就崩塌,再度化作蒼白的浪潮。
一次次地潰散,又重組,循環往複。
成蟲是蛾母子嗣進化路線的盡頭,想要再更進一步,需要踏上相當嚴苛的蛻變之路。
蛾母是再生和繁育之神,成蟲不斷分裂然後再度彙聚,本質上是在不斷死去,又再度重生。
一爲衆,衆爲一。
在這個過程中,神性和意志會得到錘煉,能夠承載的幼蟲數量會增多,生命力會增強。
但這也十分危險,在一個個分化,繁育,聚攏的輪回中,隻要一個不小心就會迷失自我,失去自我認知。
成蟲會崩潰爲蟲群,失去心智和人性,淪爲本能驅使的聚合體。
……
我是誰?
這個念頭一經生起,就像一聲幽幽的歎息,在黑暗的空間裏不斷回響,于是四面八方,浮現出無數個相同念頭。
我是誰我是誰我是誰我是誰我是誰……
好吵。
好吵好吵好吵好吵好吵……
無數個自己,無數個念頭,無數喧嚣嘈雜的聲音。
世界是黑色的,沒有光。
我是誰,誰才是我,哪個是真的我,我是什麽,這是哪裏,要怎麽做……
一個接一個的念頭浮現,于是它們都無數次地在腦海中響起,這種如山崩海嘯般的雜念,一次又一次地壓垮理智。
讓剛剛蘇醒的意識,又一次渙散。
所以才會每每彙聚到一半,女人的身體就再度坍塌,化作漫天的飛蛾。
這就是成蟲的蛻變之路,唯有經受住此等煉獄般的考驗,才能保持心智不墜,駕馭蛾母恩典的力量。
否則哪怕生命力再如何強大,也隻是又一頭邪魔。
但是真的好累。
好累好累好累好累好累……
女人迷迷糊糊地這麽想着,自己應該是人,可這裏怎麽這麽黑呢?
沒有光,光——
突然間,無光的黑暗中似乎出現了一抹金色的輝光。
霎時間,所有蒼白的飛蛾彙聚在了一起,這一次女人的身體要顯得凝實了不少。
她緩緩睜開迷離的雙眸,左側眼眸有如藍寶石般美麗明亮,右側卻是有些驚悚的昆蟲複眼。
女人眨了眨眼睛,想要尋找剛才那抹突如其來的輝光,卻發現黑暗一如既往,那似乎隻是自己的錯覺。
看錯了嗎?
這麽想着,女人的身體再度開始潰散,隻是突然間,她感覺到了某種。
熟悉又陌生的氣息。
那是由她親手編織的披風,她還記得它,她把它編織得很好。
那是一份禮物,她把它送給了……
洛爾!
原本已經渙散在黑暗中的飛蛾再度彙聚到女人身上。
這一次,她的身體凝實無比,一對純白的羽翼自女人身後張開。
洛爾洛爾洛爾洛爾洛爾……!
她,芙蕾在頃刻間找回了自己的意識和記憶,完成了又一次的蛻變。
強大的神性溢散出宮殿,門口石柱上冰冷的火焰頓時暴漲,這種異象頓時引起了守衛們的注意。
她們紛紛驚喜地朝着那座描繪着長有羽翼日輪的宮殿跪拜,頭顱低垂,不敢直視神明子嗣的威嚴。
緊閉的宮殿石門被從裏向外猛然推開,一道狂風呼嘯而出,看不見人影。
但是内裏已經空無一人。
……
另一邊,洛爾已經抵達了教國,讓他有些意外的是,那位崇高的教皇已經在第十二圓環外靜候他的到來。
“冕下。”
薇娅遠遠望見,就趕忙從巨妖的頭頂躍下,一路小跑到對方跟前,恭敬地單膝下跪。
這位教皇穿着簡單的黑色長袍,并未佩戴冠冕或者手持權杖,腰間系着一柄銀色的長劍,劍鞘上有着相當繁複的花紋。
老實說,洛爾一開始還以爲她隻是教國的守衛或者騎士。
與這種肅穆冷峻的氣質相比,她的容貌反而并非十分出衆。
洛爾同樣從巨妖的頭頂落下,朝着她躬身。
“冕下。”
但下一秒,少年感到了一陣柔和的微風,剛好托着自己的身體不讓他行禮。
洛爾擡起頭,看到這位教皇凝視着自己,目光有如幽暗的深潭,她平靜地開口。
“汝非此世之人,無需向我行禮。”
非此世之人?!
洛爾眼眸微微閃爍,品味着對方這句話的含義。
這到底是在說他已經不屬于現世,還是說他根本不屬于這個世界?
教皇接着說道。
“很感謝你平複了血棘的暴動,維系了現世的存續……”
女人瞥了一眼一旁正在舞動着紫色觸手的龐大海妖,停頓了一下,接着說道。
“你的來意我已經知曉,作爲感謝,我會讓它送你渡過冥河。”
洛爾松了一口氣,正要道謝,突然間遠處教國的方向掀起一陣肆虐的飓風,朝這邊呼嘯而來。
“我也要去——”